\bY桑余的眼皮很沉，她廢了好久的力氣才勉強(qiáng)睜開。

喉嚨里還有煙熏火燎的味道，她想要吞咽，卻傳來撕裂灼燒的痛。

想喝水……

桑余微微挪動(dòng)，后背隨即傳來刺骨的疼。

疼得她悶哼一聲，渾身繃緊，死死地咬住了唇。

什么都看不清，桑余有些害怕，她以為自己是在地獄里。

殺了那么多人，桑余一直以為自己是要下地獄的。

“快去傳太醫(yī)！”

耳邊傳來混沌的聲音，桑余聽得不真切，可卻讓她終于有了些心安。

太醫(yī)慌忙趕來，將桑余的傷口查看一番，這才松了口氣。

“陛下，昭妃娘娘的傷口正在愈合，如今已無大礙?！?/p>

祁蘅的面色終于松懈下來，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

桑余喝了些水，睜開眼睛，看向了床邊的人影。

盡管視線模糊，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出是誰。

她多希望不是他，可偏偏就是他……

祁蘅等到所有人離開，緩緩彎下了腰，指尖摩挲著桑余的面頰。

“感覺怎么樣？很痛么？”

桑余閉上了眼，不想看他。

“我為什么……沒有死在那里？”

祁蘅目光微頓，有些無措：“你說什么？”

桑余語氣很平淡，因?yàn)閭谔哿?，疼得她連呼吸都在顫抖。

“那一刻，我想，我逃不出去了，我也不想逃了，死在那里，也挺好的。”

置之死地，方得解脫。

“桑余?！逼钷垦壑械娜崆橥嗜?，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厲：“你知道朕費(fèi)了多大力氣才將你救出來，你卻告訴朕，你想死？那都是賀貞的計(jì)謀，你真以為她是真為了你好？她不過就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給祁澤報(bào)仇！”

祁蘅克制著憤怒，她一醒來就這幅樣子，對得起自己嗎？

“那我要謝謝陛下了？”她睜開眼睛，對上他的視線：“謝謝您，讓我用那樣愚蠢的方式離開。因?yàn)槭碌饺缃?，我已?jīng)想不出，自己還有什么辦法出宮了。”

“那你為什么一定要出宮？”祁蘅直起身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妃位也給了你，寵愛也給了你，朕何曾對陸晚寧這樣過？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桑余大病初愈，頭腦昏沉，實(shí)在覺得聒噪。

“不是每個(gè)人，都想留在宮中。”

尤其是，他們還隔著沈康的死。

祁蘅喉頭泛緊，仿佛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呼吸。

“你是不想留在宮中，還是不想留在朕的身邊？”

桑余閉上了眼，不想再說話。

吵來吵去，真的很累。

祁蘅的性子一向殺伐果決，為何不一劍殺了她？

苦苦折磨彼此，又是何必呢？

“桑余！”

桑余還是沒開口。

祁蘅還想說什么，可看見她慘白的面色，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是不是，又嚇到她了？

祁蘅的眉眼忽然軟了下來，他想，像從前那樣給桑余服軟。

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撕開了紗布，想給桑余看她的傷口。

“阿余，我受傷了?！?/p>

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看著桑余，期望她睜開眼睛，憐惜的看自己一眼。

以前，他每次受傷，破點(diǎn)皮她都會(huì)難過。

可是，桑余沒有任何動(dòng)容。

祁蘅不甘心，又近了一步，放低姿態(tài)：“是為了救你傷的，太醫(yī)說很嚴(yán)重，會(huì)留疤。”

桑余絲毫未動(dòng)，只是因?yàn)樘鄄虐櫫税櫭肌?/p>

“以前我受傷，你都會(huì)在意?！?/p>

“如今陛下天子之軀，不需要臣妾為你奔波療傷了?！?/p>

況且，傷疤嘛，她不是也有一身么？

“桑余……”祁蘅無力的垂下了手，任由剛剛包扎好的灼傷再次滲出膿血，也不在乎：“你當(dāng)真，一點(diǎn)都不在乎朕了？”

“陛下，臣妾有些累了?！?/p>

桑余眼睛有些燙。

大概許多年前的桑余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huì)不在乎祁蘅。

這個(gè)幾乎刻進(jìn)了她骨血的男人。

祁蘅抬起猩紅的眼，眼中是頹然的冷。

“桑余，你不在乎朕的寵愛，是因?yàn)槟銖膩矶紱]有失去過朕?！?/p>

祁蘅看著她滄桑的面容，有種想要掐死她的沖動(dòng)。

可他舍不得。

他喜歡看那些知道自己必死的人掙扎，苦苦求饒，唯他是命。

可他不想要桑余這樣的臣服。

“今后，朕再也不會(huì)只寵著你一個(gè)人了。”

祁蘅轉(zhuǎn)身，一步步的往外走去。

胳膊上的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

他覺得好疼，這傷怎么還能牽扯著心脈一起疼呢？

趙德全跟了上來，回頭看了一眼桑余的床榻，還有這一路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祁蘅說：“傳太醫(yī)，給朕包扎，不要再讓這傷疼了。”

也不要再讓他的心疼了。

趙德全心里悲戚的嘆了口氣。

不明白，陛下何故要將自己折磨成這個(gè)樣子呢？

——

回了勤政殿，祁蘅坐在書案前。

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了，可心口還在疼。

到底是傷口在疼，還是因?yàn)樗y過，太痛苦了呢？

祁蘅閉上眼，捂著心口。

混沌間，他聽見什么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

隨即便傳來隨身宮人責(zé)罵的聲音：“蠢東西，這都是陛下的書簡，若是摔壞了扒了你的皮都賠不起！”

“奴婢知錯(cuò)！奴婢不是故意的，陛下饒命！”

祁蘅疲憊的捏了捏眉心，說道：“滾出去……”

他睜眼，隨意掃了一眼。

隨之，整個(gè)人怔住了。

桑余跪在那里，瑟瑟發(fā)抖的埋著身子。

很像的一道身影，帶著桑余曾經(jīng)最喜歡戴的銀簪子。

“等等！”

他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余，阿余……你怎么會(huì)在這兒？”

祁蘅的步子逐漸快了起來，嚇得方才的宮人也跪了下來。

只見祁蘅彎腰想要去扶她：“快起來，你已經(jīng)不是奴婢了……”

阿箬猛的一顫，惶恐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瑟瑟發(fā)抖。

祁蘅如夢初醒。

他的手頓在那里，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怎么會(huì)這么像，和十六歲的桑余很像很像，一樣的瘦弱，一樣的怯懦，一樣的乖巧。

還戴著桑余的簪子。

“你叫什么名字？”

阿箬聽著低沉的聲音，許久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那宮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忙回：“奴婢阿箬！”

“幾歲了？”

“回陛下……奴婢……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