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一向她猜不透祁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是她了解他,盡管不想承認,可她的確真真切切的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祁蘅是絕不會無緣無故來與自己說這些的。
李識衍察覺到她的不安,眸色有些復雜,強撐出笑意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我入宮見了翎親王,他讓我問你好?!?/p>
這句話果然轉移了桑余的注意:“是嗎?十王爺這段時間還好嗎?”
“你知道的,翎親王雖年少,卻很聰明,”李識衍眼中流露出贊賞,“他比陛下仁慈,卻比陛下謹慎,陛下也將他從小教的很好,從沒有因為他是親王就心生防范?!?/p>
桑余聞言微微一笑:“十王爺他,算是生在宮里,卻難得活得開心的人了?!?/p>
她又想起祁翎幼時總愛在御花園放紙鳶,紙鳶丟了還哭著找,好半天都哄不好。
“他該一直這樣開心下去?!?/p>
至少沒有像祁蘅一樣,于痛苦和斗爭中長成一個怪物。
所以祁蘅才對他很好。
李識衍只是點了點頭。
他沒說,祁翎或許就是下一任儲君。
當上了帝王,還能有現(xiàn)在的開心么?
沒人不想當皇帝,或許他會尋得另一種開心,而這之中如何過渡,便是祁蘅讓李識衍去見祁翎的原因。
李識衍轉而說道:“母親這幾日都在忙著操辦我們的婚事,我也已派人去江南接沈夫人了?!?/p>
桑余一怔:“可不是說好回江南辦婚禮嗎?”
李識衍垂下視線,意味深長的說:“阿星,今后,我們或許要長留京城了?!?/p>
桑余不解地看著他。
她知道的,明明李識衍一直心心念念著要回江南,卻不知今日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多問。
李識衍做的每個決定,都自有他的道理。
在哪里都一樣,她都有一個家。
連她都能有一個家了。
桑余笑了笑。
如果祁蘅能聽進去她今日的話,好好的覓一良人,想必也會很快有自己的家。
想到祁蘅,桑余忍不住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過去。
沒想到祁蘅仍站在原地。
他手里還拿著那串未吃完的糖葫蘆。
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感應到什么,祁蘅驀然抬頭。
四目相對。
祁蘅以為桑余想對自己說什么,認真的等著,眼里都是期待。
然后就看見李識衍抬起桑余的下巴,在祁蘅的注視下徑直吻了上去。
桑余錯愕地睜大眼睛,還未反應過來,李識衍便用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李識衍望過去,直視著不遠處的祁蘅。
他看見了祁蘅眼里一閃而過的蒼白。
李識衍眉眼愈發(fā)的冷,那雙平日溫潤的眸子此刻鋒芒畢露,無聲的宣告主權,加深了這個吻。
他抬手,將簾子一寸寸拉下。
祁蘅最后看到的,是李識衍將桑余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
然后,簾子徹底落下,月光與那道孤影一起隔絕在外,一切歸于靜謐。
“你......”
桑余喘過氣剛要說話,就被李識衍緊緊抱進了懷里。
桑余沉默了,她看出李識衍是因為不高興才這樣。
沒錯,李識衍眼底還殘留著未褪的占有欲。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讓祁蘅想。
想到發(fā)瘋才好。
讓他死心。
他一次次的接近自己的妻子,哪個男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
馬車走了,車輪碾過青石的聲響里,隱約傳來糖葫蘆墜地的悶響。
祁蘅回過神來,低頭,才發(fā)現(xiàn)糖葫蘆碎了。
真是倒霉。
他彎下腰,用手去撿,但是外面的糖衣都碎了,真可惜。
祁蘅小心翼翼的將糖衣碎屑一片片撿起來,放在掌心里,可就不知道為什么,這雙手停不下來的打擺子。
他從來沒這么耐心的做過一件事,但這是他和阿余一起吃的第一根糖葫蘆,他舍不得就這么落在塵埃里。
祁蘅連著灰塵污濁的糖衣,將最后一顆紅果送進了嘴里。
好酸啊。
酸的他委屈的想哭。
——
過了好幾日。
祁蘅今日要出宮巡視。
但他遠遠望見城門值守季遠安正低頭端詳著什么,手里拿著一份帖子。
看的認真,連帝王儀仗都未察覺。
祁蘅抬手,宮人們停了下來。
遠遠就看見季遠安凝重的皺著眉,不知在想什么,又煩躁的撓了撓腦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看什么這般入神?”
季遠安渾身一顫,慌忙將手中之物往身后藏。
見是祁蘅,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
“回陛下,只是...底下將屬的家書...”
祁蘅瞇起眼,他怎么會看不出季遠安刻意的隱藏,這個人,從來都藏不住什么。
他緩緩伸出手,示意給他。
季遠安抿了抿唇,眼神飄忽,神色愈漸凝重。
“陛下,不是什么……”
“給朕瞧瞧?!?/p>
季遠安一怔,這種時候,他終究還是不敢違逆,顫抖著遞上一張灑金紅箋。
祁蘅接過,徐徐展開。
看清上面的內容后,指尖在燙金紋路上微微一頓。
“摘星樓李府謹詹于十一月十八日為長公子識衍舉行昏禮......”
新郎,長安摘星樓,李識衍。
新娘,蘇州城沈氏嫡女,沈星。
幾個朱砂小楷刺得他眼眶生疼。
原來是李識衍的請?zhí)?/p>
他要和桑余成婚了。
季遠安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覷著祁蘅的神色。
只見祁蘅面色如常,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只是平靜地看著。
他暗自松了口氣。
祁蘅的確很平靜。
他將請?zhí)仙?,點了點頭,指腹輕輕摩挲著帖封兩個燙金大字。
此時陽光很好,照得紙面上的金粉閃閃發(fā)亮,晃得人眼睛發(fā)酸。
他將請?zhí)f還給季遠安,轉身就離開了。
入深秋的涼風帶著刺骨的冷意,吹得人渾身發(fā)抖。
祁蘅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垂下臉,蒼白尖細的下巴埋在黑色的毛領里,整個人消瘦的縮在大氅里,一步一步的回了儀駕。
“回去?!?/p>
春連愣了愣,但沒過多猶豫,指揮著宮人往回走。
夜里,祁蘅又燃起了異香。
那香快沒了。
可只有幻境里的一切才是真實的,才是能支撐著祁蘅的。
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
幻境里,桑余才不會嫁給別人。
她也不是什么沈星,只是桑余,祁蘅的桑余。
沒有李識衍。
也沒有大婚。
整個皇宮,只有他們兩個人。
祁蘅靠在桑余的懷里,說:“阿余,我想娶你?!?/p>
桑余笑了笑,說:“可是陛下,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祁蘅搖頭,重復:“我想娶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