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過街角,巍峨的摘星樓忽然映入眼簾,朱紅的檐角高聳入云,在陽光下閃著琉璃瓦光。
桑余不由駐足,仰頭望著那高聳的樓閣,眼中閃過一絲驚艷:“這座酒樓真好看?!?p>祁蘅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臉色驟然一沉。
摘星樓。
李識衍的摘星樓,名字也是為桑余而起。
祁蘅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拉著桑余就往前面走。
“這樓這么高,爬起來都累死了,還摘星……”他語氣不善,“建這樓的人一定有什么毛病。”
桑余詫異地看向他:“殿下?”
她不明白祁蘅為何突然對一座樓閣生出這么大的怨氣。
祁蘅頭也沒回,勸告一般地告訴桑余:“里面的飯菜一點也不好吃,阿余以后千萬不要去?!?p>桑余眨了眨眼,忽然笑了:“殿下吃過?”
“不喜歡,也沒吃過。”祁蘅硬邦邦地回答,又補充道:“阿余絕不準去,聽到?jīng)]?”
桑余笑了笑:“奴婢哪里有銀錢去這里。”
“有也不準去。”
她一愣,輕輕一笑:“好好好,殿下說不去,我就不去?!?p>祁蘅這才滿意,拉著她走。
走出很遠后,桑余回頭望了一眼那座高聳的樓閣。
很眼熟。
在那個夢里,似乎也見過。
——
祁蘅站在廊下,指尖輕叩欄桿,神色沉靜。
“沈康。”他喚了一聲。
陰影處,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單膝跪地:“殿下。”
沈康低著頭,敏銳地察覺到祁蘅和曾經(jīng)的不一樣。
往日,祁蘅召見他,要么是部署暗殺,要么是謀劃朝局,眼底永遠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冷意。
可此刻,祁蘅的眉目間竟透著一絲罕見的平和。
“三日后,我要帶阿余去江南?!逼钷块_口道。
沈康猛地抬頭,眼底閃過意外:“殿下,怎么會這么突然?”
祁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放心,無關(guān)朝堂,只是帶阿余去游玩一趟?!?p>沈康喉結(jié)滾動,下意識攥緊了拳:“屬下只是覺得,太過急迫,會不會……”
話未說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立刻低下頭:“是屬下逾矩了?!?p>祁蘅卻并不在意,反而轉(zhuǎn)過身,直視著他:“你很不想讓她去?”
沈康后背一涼。
他強自鎮(zhèn)定:“屬下不敢。”
“是不敢,還是害怕桑余知道什么?”
祁蘅的聲音很輕,卻讓沈康如芒在背:“屬下不是很明白殿下的意思……”
“因為皇室和沈家的仇?”
“轟”的一聲,沈康腦中一片空白。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祁蘅:“殿下……怎么會知道?”
這件事,本該是只有當年之人才知曉的秘密,惠嬪娘娘已死,祁蘅怎么會……
祁蘅沒有回答,只是望向遠處:“不重要。這次去江南,我就是要帶阿余認親?!?p>沈康更不明白了。
“她的生母還活著?!逼钷看驍嗨熬驮诮??!?p>沈康皺起眉,提醒他:“殿下難道不怕桑余知道真相后,會對您……”
“恨我?”祁蘅接過他的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的生父,是父皇受了母妃挑唆才死的,是嗎?”
沈康徹底僵在原地。
祁蘅竟然連這個都知道了。
祁蘅轉(zhuǎn)身望向庭院里盛放的梨花,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沒關(guān)系,我會讓阿余知道,她因為母妃失去的,我都會一一償還給她?!?p>真心,可以撫平恨意。
沈家不管怎么恨他,他都不會放開桑余。
沈康震驚地望著祁蘅的背影,心中萬般想不明白。
祁蘅竟然是認真的……
他真的可以為了桑余,放棄一切?
竟然連那條他謀劃多年,眼看就要到手的帝王之路,都不要了。
——
很快,南下的日子到了。
一行人乘船渡江,往蘇州的方向漸行漸遠。
桑余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遼闊的水面。
她趴在船頭,眼睛亮得出奇,望著遠處水天一色的碧波。
風拂過她的發(fā)梢,帶著濕潤的水汽,她忍不住伸手去撫碧綠色的湖面,指尖觸進沁涼的江水里。
祁蘅站在她身后,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身上。
這個時候的桑余還沒有真的很好哄,只要他真心,她就會心軟信他,一點點地變成鮮活又生動的她。
像曾經(jīng)在李識衍身邊一樣,李識衍帶給她的,他終于也做到了。
祁蘅情難自禁,上前從身后環(huán)住她的腰:“阿余,小心些?!?p>桑余沒有躲開,反而放松地靠在他懷里,望著遠處掠過的水鳥看。
她不知道祁蘅怎么會心性大變,不知道夢里的一切為何沒有發(fā)生,但祁蘅對她是真的很好,是她曾經(jīng)不敢想的。
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可依仗的親人,甚至連十一歲前的記憶都模糊不清。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祁蘅給的——活命的機會,立足的庇護,甚至是那些她曾經(jīng)想都不敢想的溫柔與偏愛。
所以,她不介意飛蛾撲火。
人心向來欲壑難填,桑余也不例外。
她清醒地沉淪著,哪怕知道祁蘅現(xiàn)在給她的一切是一片情愛匯聚的沼澤,背后藏著算計,她也心甘情愿地溺在里面,知道他有一天清醒過來,收回所有好意,她會是尸骸遍布中一具不起眼的鬼魂,連墓碑也沒有,也無所謂。
忽然,桑余想起什么,仰頭問道:“殿下上次說,帶我去江南見一個人……是誰?”
祁蘅沉默片刻,手臂微微收緊。
“阿余,”他的聲音低沉,“想要有自己的親人嗎?”
桑余怔了怔,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她轉(zhuǎn)過身,認真地看著他:“殿下就是奴婢的親人。”
這句話說得那樣自然,卻讓祁蘅心頭一熱。
他忽然笑了,眼底泛起溫柔的光。
此刻,他無比確信。
帶桑余去江南認親,是最正確的決定。
他要讓她知道,她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
他要給她一個家,一個真正的歸處。
江風拂過,船帆獵獵作響。
祁蘅握緊她的手,望著遠處,說:“阿余,我們就快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