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青石板的紋路蜿蜒流淌,在桑余腳邊匯成一片暗紅的小洼。
桑余目光微動,盯著那灘血跡,忽然笑了。
祁蘅握劍的手猛地一顫。
“你笑什么?”
桑余看著祁蘅失控的樣子,頭一次感到有一絲快感。
她對他最大的恨意就是沈康,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今日才發(fā)現,原來自己也可以讓他這么痛苦。
“我是喝了避子藥,因為我不想懷你的孩子??杀菹逻@是在難過嗎?”
桑余抬起臉,眼中閃爍著祁蘅從未見過的涼薄,“真稀奇,原來你也會因為我難過?!?/p>
祁蘅的劍尖垂向地面,血珠滴答落下。
他盯著桑余的笑臉,胸口劇烈起伏,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他體內撞擊亂竄。
“朕一直,都在幻想你能為朕生個孩子……”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而你……你竟敢……”
祁蘅第一次動了對桑余的殺意。
他對她那么好,甚至作為天子,甘愿低三下四的縱容她,只盼望她能對自己能有一星半點的喜歡。
可她此刻看著自己疼成這個樣子,竟然笑得出來。
仿佛,他們的過去,都是一個笑話。
“你就這么厭惡朕?”
桑余迎著他猩紅的雙眼,一字一頓道:“不然呢?”
祁蘅閉上了眼,只覺得步伐不穩(wěn),險些倒過去。
鼻尖傳來血腥味,他是真的很想殺了桑余一了百了。
可他卻沒有力氣對她動手。
他只恨自己心軟,恨自己會一次次為她放低底線。
原來,桑余和曾經欺辱自己的那些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都是高高在上的看著自己,笑話自己,拿他的悲痛和絕望當作取笑的把柄。
祁蘅一把丟開了劍,再睜開,眼中已經冷成了寒冰。
“昭妃犯欺君之罪,紫宸殿所有的奴才全部賜死!”他厲聲喝道,聲音里帶著破碎的顫音,“將紫宸殿封了,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進出!”
桑余臉一下子就白了。
侍衛(wèi)們已經滿院子抓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慘叫聲不絕于耳。
“住手!都住手!”
桑余想要阻止那些侍衛(wèi)可無能為力,祁蘅只是冷冷地看著她鬧,看不下去了,便準備離開。
只是沒走兩步,他的衣角被一把抓住。
祁蘅低頭,桑余跪在腳邊,腦袋狠狠往地上磕,一下又一下。
周邊響起一陣慘叫,她就磕的更重。
她不敢再反抗了。
她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反抗。
她剛才只是用言語回擊了祁蘅,祁蘅就殺了自己身邊這么多人……
“陛下!臣妾錯了,這一切是我的錯!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過他們!”
祁蘅看她為了幾個奴才,對自己這般卑微的樣子,心里猛的一痛。
卻也更恨。
他笑了笑,惡意的皺起眉:“桑余,你真的以為朕是泥捏的嗎?任是誰都可以誆騙?欺君之罪,理應處死!”
“那你處死我!處死我就夠了!”
祁蘅看著桑余淚流滿面的臉,看著她額頭滲出的血跡,卻再也不想相信她了。
都是騙人的。
她又在騙自己!
她每次都用這種可憐的目光騙他!
祁蘅再也不會相信她了,也再也不會心軟了。
他輕飄飄的笑了笑,開口說:“朕不會殺你,你不是不想懷朕的孩子么?那你就一輩子,待在紫宸殿里,一個人孤苦到死?!?/p>
他皺了皺眉,眼中輕佻:“也是朕蠢,竟然信你有一天會回頭。朕忘了,你是奴才,你們這些都是一樣的?!?/p>
祁蘅嫌惡的看向她抓著自己的衣擺,一把甩開。
轉身就往外走。
桑余摔在地上,回頭看過去。
昨夜和她一起吃暖鍋的人,已經死了大半,沒死的也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等著一劍穿心。
他們又沖著云雀來了。
眼前的一切血腥,仿佛又回到了師父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
漫天的雪落下來,落在桑余的臉上,冰冷刺骨,讓她瑟瑟發(fā)抖,又無能為力。
桑余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錯的太多了。
這個世上,其實最該死的人是她,等她死了,所有事情就都結束了。
她藏起來的那首詩的確曾挽救過她,可是,她已經無法自救了。
祁蘅沒走幾步,忽然聽到身后傳來金屬劃過地面的聲音。
他明明不想看她一眼,可已經控制不住的回首了。
隨之,整個人僵在原地。
桑余撿起了他剛剛丟掉的劍,抵在了脖子上。
“桑余,你想做什么?”
他說要這句話后,急忙意識到什么,抬起手呵斥道:“住手!都給朕住手!”
殺戮隨之而停。
桑余站在那里,那把劍仿佛比她還重,比她的脖子還粗,只要輕輕一下,就會血濺當場。
“桑余!你若是敢,朕……”
“朕……”
祁蘅啞口無言。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是啊,如果她死了,自己又還能拿什么來威脅她。
她死了,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桑余釋然的笑了笑,一句話也不想聽他說了。
她已是下定了必死的心。
她要終止這一場鬧劇。
祁蘅看見她的手抬了起來,劍已經劃破了她的脖頸,她頭上都是血,站在風里搖搖欲墜。
“桑余!沈康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