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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和親

季遠安話音微頓,隨后故作輕松,像往常一般插科打諢道:“或許是他……怕陛下又對桑余圖謀不軌,這男人一向小氣的很,你別放在心上?!?/p>

說罷還扯了扯嘴角,卻沒能成功擠出一絲笑意。

他實在笑不出來。

他現(xiàn)在覺得祁蘅又可恨又可憐。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祁蘅回首瞧他,分明看穿這拙劣的托辭,卻只是沖他一笑,終是沒有追問。

出了門,祁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他看見晨光穿過云層灑在濕漉漉的城磚上,退去的洪水在街巷間留下泥痕,百姓們紛紛推開塵封多日的家門。喧囂聲、掃灑聲、孩童的嬉鬧聲漸次響起,

沉寂多日的長安城,此刻正隨著此起彼伏的市井喧嚷,一寸寸的,蘇醒過來。

——

李識衍接過桑余寫好的信箋,喚來宋元囑咐快馬加急送往江南。

兩人靜立廊下,一時無言。

桑余悄悄抬眼,見他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沉郁,忍不住輕聲道:“你不高興?可是因為昨夜……我與他共處一室?我可以解釋的,我……”

李識衍回神,見她這樣慌慌張張的解釋,不由覺得可愛,忍不住牽住她的手:“我怎會不信阿星?”

桑余松了口氣,但很快又敏銳地察覺異樣:“那是…出什么事了?”

李識衍深深望著她,忽然問道:“阿星可知我為何入仕?”

桑余自然知道。

李識衍說:“我為官是為民,為父洗清冤屈,但更是要滌蕩這世間奸佞,望大元能夠海晏河清?!?/p>

他問桑余:“那阿星心中…大元又是什么?”

桑余怔住了。

她從前只是個暗衛(wèi),不懂什么家國天下。

但這些時日,桑余跟著李識衍奔走于災民之間。

她親眼見過老嫗將僅存的半塊炊餅塞給鄰家孩童,見過年輕書生在泥濘中背起素不相識的老丈,更見過李識衍為災后的生計而徹夜不眠。

于是她的心好像也一點點活了。

“我雖不懂什么大道理,”桑余聲音輕卻堅定,“但這些日子我因你而親眼所見的那些,讓我知道,你是為了什么,你想護的,就是我想護的?!?/p>

那些李識衍曾經(jīng)深植于心的抱負,此刻在桑余的眼中同樣扎根蔓延。

她攥緊衣袖:“所以,究竟發(fā)生何事了?”

李識衍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

但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決定還是不告訴桑余關于祁蘅的病。

“無事,只是近來災后諸事繁雜,我可能要多忙些政事,不能陪你,要委屈阿星一個人了?!?/p>

桑余松了口氣,說:“原來是因為這些,你同我說這么多。無事的,鳳鳳的鋪子還有的忙,我也不會閑。回江南前,還要找個信得過的人替我們掌柜,操心的事很多?!?/p>

李識衍摸了摸桑余的頭,笑道:“嗯,阿星越發(fā)像個小老板娘了,將來摘星樓交到你手里,母親也會很放心?!?/p>

桑余苦惱地皺起眉,她管過沈家地成衣鋪和蠶絲鋪,不大不小的店面都將她忙的顧頭不顧尾,這般大的摘星樓她是真的聞之色變。

兩個人又鬧了半會兒,然后沉默地靠在了一起。

李識衍一直抓著她的手,輕輕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

幾日后。

祁蘅斜倚在臨水亭臺的朱欄邊,指尖輕捻著魚食,看錦鯉爭食激起圈圈漣漪。

侍從來報,說南疆使臣已到。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手上動作未停。

這些年南疆與大元在邊境暗中角力,烽火連年未歇,前幾日忽然送來消息遣使前來,必是有所圖謀。

身旁的宮人接過魚食,祁蘅起身,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了一番衣袖,才淡淡道:“宣吧,設宴,傳朝中重臣一同接見?!?/p>

“喏!”

——

保和殿內(nèi),宮燈高懸,映得殿內(nèi)亮如白晝。朱漆雕花的殿門大開,兩側(cè)侍衛(wèi)肅立,銀甲森然。

百官依序入席,朝服莊重,玉帶生輝。

李識衍一襲深紫官袍,腰佩玉帶,立于文官之首,張巖立于其側(cè),季遠安則一身墨藍錦袍,腰間懸劍,站在武將前列。

殿中絲竹聲聲,宮女們手捧金盤玉盞,魚貫而入,珍饈美饌次第呈上。

祁蘅高坐,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手中玉杯,看著底下的眼花繚亂,有些困了。

終于,南疆使團緩步入殿。

為首的使臣身著異域官服,身后跟著幾位邊疆裝束的武將。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走在最中間曼妙女子,那女子一襲鎏金紗麗勾勒出婀娜身段,輕薄面紗下隱約可見精致的眉眼。

使臣恭敬行禮,身后的隨從打開數(shù)十個禮盒,他接過一個奉上:“南疆使臣巴勒特拜見大元皇帝,此乃南疆明珠,特奉于陛下,賀大元千秋萬代,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祁蘅未言,眼中默笑的點了點頭,抬手讓他們平身。

巴勒特起身,側(cè)身引薦,“這位是我國五公主阿依娜,南疆國人從不擅拐彎抹角,便對陛下開門見山,公主此番前來,是為與大元結秦晉之好。”

殿內(nèi)驟然一靜。

李識衍余光瞥見龍椅上的祁蘅微微前傾了身子。

他眉梢微挑,反問:“和親?”

使臣躬身答道:“正是。南疆新王即位,不喜戰(zhàn)火紛爭,愿與大元以此法,化干戈為玉帛?!?/p>

祁蘅指尖輕敲扶手,忽然笑了:“那貴國想與大元的誰結這門親事?”

使臣抬頭,目光灼灼:“五公主乃我王掌上明珠,自然要與大元最尊貴之人締結良緣——”他頓了頓,聲音清晰,“便就是最為尊貴的大元天子,陛下為是?!?/p>

殿內(nèi)霎時落針可聞。

李識衍微微昂首,生出幾分涼薄的可笑來。

季遠安則是暗自打量祁蘅的神色。

祁蘅也是輕笑一聲,隨意擺了擺手:“嗯,諸位使臣舟車勞頓,先用膳吧?!?/p>

他目光掠過那位公主,面紗下的輪廓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宮女們魚貫而入奉上珍饈,絲竹聲起,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竟就這樣被輕飄飄地揭過。

祁蘅倚在龍椅上,指尖把玩著玉樽,面前的御膳卻一口未動。

他眼底卻晦暗不明,卻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不知在走神想些什么。

李識衍也紋絲不動。

此事關乎兩國邦交,稍有不慎便會引發(fā)動蕩。

他抬眸,正欲仔細觀察南疆使團,卻猝不及防對上了那位公主的視線。

面紗之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眼波流轉(zhuǎn)間竟帶著幾分深意。

李識衍心下一動,本能地察覺到一絲異樣。

這位公主看他的眼神,不似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