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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大婚

大婚當(dāng)日,長安城幾近萬人空巷。

摘星樓朱檐碧瓦間,千盞紅燈籠高懸,朱紅綢緞從三十三丈高的樓頂垂落,正廳內(nèi)更是人影攢動,觥籌交錯間盡是道賀之聲,紀娘子笑的合不攏嘴。

沈家更是在特意在京城置辦了宅院,朱門高檻,這一天也處處透著喜氣。

這宅院,是沈夫人命人照著江南祖宅的格局所建。連后花園的那些花草,都是特意從蘇州移栽而來。

她不常住江南,這么做只是為讓女兒在長安,也能有個歸處。

此時,桑余端坐在閨房內(nèi),滿室紅光,銅鏡里映著新嫁娘的模樣

鳳冠垂下的珠簾半掩面容,眉心一道花鈿,唇上胭脂不濃不艷,襯得膚若新雪。

一雙眼,含著三分水色,七分溫柔,倒映著滿室紅燭,鳳冠霞帔上滿是金線繡紋,在燭光下流轉(zhuǎn)生輝。

今日,她終于穿上了這件從江南就備好的婚服。

柳鳳鳳替她理了理衣襟,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忽然就紅了眼眶:“阿星,你真好看?!?p>桑余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笑著,握住了柳鳳鳳的手。

桌上放著母親嫁給父親時的嫁妝,是一對和田碧玉,刻為大雁,寓意比翼雙飛,此生不渝。

如今,母親把這對玉留給了自己。

一雙碧玉一雙人,碧色無暇兩情真。

桑余笑了笑,緩緩的撫過那對玉。

——

前廳賓客如云,笑語喧闐。

沈夫人正忙著招呼客人,忽見門外緩步走進一位身著墨色錦袍的公子,面容蒼白卻俊美矜冷,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清貴之氣。

沈夫人覺得眼熟,剛要上前詢問,對方已先一步開口:“晚輩……是沈星舊友。”

他聲音很輕,卻讓周遭嘈雜都為之一靜。

沈夫人見他氣度不凡,連忙引他上座。

等他落座,沈夫人才離開,只是隱隱覺得這人……似是在哪里見過。

還沒想清楚,外頭驟然響起了陣陣喜樂聲——

“接親的隊伍來了!”

柳鳳鳳聽見傳話,趕緊將手里的鑲金卻扇放進桑余的手心里。

“來了來了,識衍哥哥來娶你了!”

李識衍,來娶桑余了。

——

李識衍一身大紅喜袍,腰間玉帶束得周正,騎在白馬上在沈府門前穩(wěn)穩(wěn)站定。

身后八抬花轎朱漆描金,轎檐下紅綢流蘇隨著風(fēng)輕輕晃,鑼鼓嗩吶聲震得街面都似在顫,圍觀看熱鬧的百姓擠得里三層外三層,伸長脖子望著這支浩浩蕩蕩的接親隊伍。

他翻身下馬,紅靴踩在青石板上,步子不疾不徐往沈府里走。

穿過喧鬧的前院,一步步走向他等了一生的桑余。

幾近三十年的光陰里,他等著一天,等了許久。

他等了這么多年的人,終于就要成為他的新娘了。

李識衍心中緊張至極。

卻在下一瞬,目光猛然在某一處定住。

因為他在賓客席間,看見了祁蘅。

祁蘅獨自坐在角落,指尖捏著酒杯,直視著他。

他大抵是等著的,等著李識衍像從前那樣,見了他便眼里浮出警惕,或是干脆冷下臉來——從前那些時候,李識衍看他的眼神,總像防著什么會搶走珍寶的賊。

這說明什么?

說明,自己于他們二人間,就是一道去不掉的疤,永遠的隔閡,永遠不可能放下。

這樣就足夠了,這樣,他就永遠存在于桑余的心里。

可這一次,李識衍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不過一瞬,便輕輕移開了,像掃過席間任何一個尋常賓客。

眼里再沒有防備,沒有芥蒂,甚至沒有半分多余的情緒,連絲毫波瀾都沒有。

他就那樣徑直往里走。

祁蘅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杯沿磕在指尖,有點涼。

他懂了。

李識衍不是裝的,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對自己的所有忌憚,把他這道刺痛的疤徹底挖掉了。

李識衍知道,桑余不在意祁蘅了。

他就也不會在意祁蘅。

桑余的心定了,李識衍不會再盯著他,不必再攥著心,不必再怕他會從自己手里搶走什么。

因為桑余選的是自己。

風(fēng)從窗欞吹進來,掀動祁蘅素色的袍角,也吹得遠處的喜鑼聲更亮了些。

媒婆脆生生的嗓音在堂中揚起來,高喊著喜慶說辭:“吉日良辰當(dāng)接親,才子佳人喜相逢——請新婦出閣嘍!”

話音落時,屏風(fēng)后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桑余由柳鳳鳳攙扶著,緩緩走了出來。

她腳下踩著大紅的綢緞,從閨房一路鋪到廳堂中央,像條暖融融的路。

桑余手中握著鑲金卻扇,半遮著面容,鳳冠上的珍珠流蘇隨著步子輕輕晃,垂在扇沿邊,添了幾分朦朧的嬌俏。

一步,兩步……她朝著李識衍的方向走過去,霞帔上的金線繡紋在光下流轉(zhuǎn)。

祁蘅的心猛地揪緊了,指尖攥得杯身發(fā)僵。

桑余穿上婚服的模樣……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和他無數(shù)次在幻覺里見的不同。

幻覺中,桑余好像總隔著層霧,嫁衣也是模糊的,只依稀看是紅色,卻總是不清楚,因為他沒有見過桑余真正穿著婚服的模樣。

可眼前的她,比他能想象到的所有模樣,都要美得多。

是明媒正娶啊。

鑼鼓聲、道賀聲還在耳邊鬧,祁蘅卻覺得周遭靜得厲害。

他親眼看著她,一點點走向李識衍,看著李識衍眼里映出的光,忽然心口擰著疼了起來,疼的他幾乎快要坐不住了。

明媒正娶,這四個字,是他這一生,都沒法給她的。

他曾握著她的手說過護她,卻連一件光明正大的嫁衣都給不起。如今她穿著別人備下的婚服,要去赴一場明媒正娶的約。

那本該是他盼的,卻終究成了他只能遠遠看著的景象。

李識衍抬手,輕輕扶住了桑余的手。

祁蘅看見桑余微微側(cè)頭,卻扇似乎動了動,像是對李識衍笑了。

那一笑,和他無關(guān),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他們牽起那截鮮紅的連理綢,并肩往外走。

桑余的步子很緩,祁蘅看見她鳳冠上的流蘇晃啊晃,晃的自己眼花。

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接親的鑼鼓聲又響起來,比先前更亮堂,襯得他周遭愈發(fā)靜。

直到那抹紅徹底消失在府門外,祁蘅才緩緩松開緊攥的手指,指節(jié)泛著白,連帶著心口那處,也空落落的,像被風(fēng)刮得生疼。

耳邊喜樂喧天,孩童的歡笑聲格外清脆。

恍惚間想起那年,桑余也是這樣,站在通紅的燈籠下,對自己說喜歡,向往著盼著祁蘅以后也能給她滿堂的紅。

現(xiàn)在她大概也這樣笑著,只是不再是為他。

祁蘅垂下眼睛,茶面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忽然覺得有些冷,明明是日頭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