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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攻心之計

車停在發(fā)改委大樓前,鄭儀剛下車,就聽見后面一陣急促的喇叭聲。

一輛黑色奧迪A6L停在不遠處,車窗降下,露出了徐哲旭那張陰晴不定的臉。

“鄭處長,真巧啊?!?/p>

徐哲旭笑容和煦,仿佛之前會議沖突從未發(fā)生過。

鄭儀面色不變:

“徐處有事?”

徐哲旭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壓低聲音道:

“鄭處長,三江大學(xué)那邊……情況復(fù)雜,有些事情你可能還不清楚?!?/p>

鄭儀挑眉:

“哦?比如?”

徐哲旭左右看了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要不……咱們換個地方聊?”

鄭儀看了看表,還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其他公務(wù),便淡淡道:

“可以?!?/p>

半小時后,省發(fā)改委附近的一家高檔茶館內(nèi)。

徐哲旭親自給鄭儀倒了杯茶,茶香裊裊,他卻遲遲不開口。

鄭儀也不急,慢慢品著茶,等著他先說。

終于,徐哲旭嘆了口氣,推了推眼鏡:

“鄭處長啊,有些事……我本來不該多嘴,但看你年輕有為,實在不忍心你踩坑。”

“徐處不妨直說?!?/p>

徐哲旭壓低聲音:

“三江大學(xué)的李維,技術(shù)是不錯,但他這個人……有問題?!?/p>

“什么問題?”

“他和境外機構(gòu)有關(guān)系?!?/p>

徐哲旭一臉凝重。

“去年科技部就收到過舉報,說他的研究數(shù)據(jù)和國外實驗室有‘不正當交流’,雖然最后沒查實,但這種敏感問題,咱們還是避一避比較好?!?/p>

這是想給李教授扣“間諜”帽子?

“徐處有證據(jù)?”

“舉報材料就在科技廳的保密檔案里?!?/p>

徐哲旭嘆了口氣。

“咱們產(chǎn)業(yè)處如果真的大力扶持他的項目,萬一以后出了事……”

鄭儀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腦海里快速思索著。

徐哲旭這一招夠狠,如果李維被扣上“境外勢力”的帽子,那三江大學(xué)的半導(dǎo)體技術(shù)就徹底廢了,華微電子可以繼續(xù)壟斷補貼,而鄭儀的產(chǎn)業(yè)政策也會被質(zhì)疑。

“舉報材料我會去查?!?/p>

鄭儀放下茶杯。

“如果李教授真有問題,絕不姑息;但如果有人惡意誣告……”

他盯著徐哲旭,一字一句道:

“那就是危害國家安全罪?!?/p>

徐哲旭勉強笑了笑:

“鄭處長說笑了,我們都是為了工作嘛……”

鄭儀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擊著紅木桌面:

徐處,咱倆今天既然坐在這里喝茶,那我就把話說開。”

“你背后是誰我清楚,于華那點關(guān)系我也清楚。你覺得靠一個省國資委的老同學(xué),一個科技廳的姐夫,就能把我擋在半導(dǎo)體專項外面?”

徐哲旭臉色驟變。

“鄭處長這話……”

“三江大學(xué)的技術(shù)必須落地?!?/p>

鄭儀打斷他。

“你配合,半導(dǎo)體專項的功勞簿上有你一筆;你不配合……”

他忽然輕笑一聲,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過去。

徐哲旭低頭一看,是華微電子近三年的設(shè)備采購清單,每一筆異常交易都被紅筆標出,最后一頁附著一張親屬關(guān)系網(wǎng)——清清楚楚畫著他和于華、科技廳錢副廳長的關(guān)聯(lián)。

“這……這是誣陷!”

“是不是誣陷,你心里清楚?!?/p>

鄭儀把文件慢慢抽回來。

“這些材料我要是交到省紀委,你覺得錢副廳長保得住你,還是于華保得住你?”

“所以,徐處……”

鄭儀站起身,理了理西裝袖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冷汗直冒的徐哲旭:

“你現(xiàn)在最該考慮的不是怎么擋我的路,而是想想——為什么你干了十二年副處,而我25歲就能來‘主持工作’?”

“你真覺得,只是因為我在大塘鎮(zhèn)那點政績?”

這句話像記重錘,砸得徐哲旭面如土色。

鄭儀最后瞥了眼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轉(zhuǎn)身離開茶館。

徐哲旭看著鄭儀離去的背影,手指微微發(fā)抖。他從上衣口袋抽出一根煙,打火機“咔嚓”響了三聲才點燃。

煙霧繚繞間,他的眼神逐漸黯淡。

他緩緩從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病床上,一個消瘦的女人靠著氧氣罩微笑,旁邊站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低頭不語。

那是他妻子離開前的最后一張全家福。

“照顧好小?!?/p>

那是她彌留之際最后一句話。

徐哲旭狠狠吸了口煙,吐出的煙霧模糊了視線。

他確實貪了錢,收了禮,在項目上做了手腳。可這些錢沒一分花在自己身上。兒子送去國外念書,住最好的公寓,開跑車,穿名牌,學(xué)費生活費每年上百萬……這一切,都是他靠手里這點權(quán)力一點點摳出來的。

徐哲旭盯著手機屏幕,無意識地滑動著聊天記錄,上一次兒子回消息,已經(jīng)是四個月前了。

(錢不夠用了)

(爸,學(xué)校組織瑞士滑雪,要交2萬)

(爸,我女朋友生日,想送個包)

每一條后面都跟著自己的轉(zhuǎn)賬記錄,卻從來沒有一句“爸,你身體怎么樣”。

徐哲旭恍惚間想起,去年妻子忌日那天,他特意請假去買了一束白菊??僧斔踔ɑ氐郊?,卻發(fā)現(xiàn)本該從倫敦飛回來的兒子根本沒出現(xiàn)在機場。

微信里只有冷冰冰的一句:

(課題忙,不回了)

當時他是怎么回復(fù)的?

哦,又轉(zhuǎn)了三萬塊錢。

徐哲旭突然笑了一聲,笑比哭還難看。

“報應(yīng)啊……”

茶館外的冷風吹得他一激靈。徐哲旭站在路邊望著發(fā)改委大樓的方向,突然掏出手機撥了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對面是慵懶的年輕男聲:

“爸?我這兒凌晨四點——”

“小海?!?/p>

徐哲旭的聲音沙啞得嚇人。

“我給你訂明天的機票,回來一趟?!?/p>

“???可我下周有——”

徐哲旭胸口劇烈起伏,打斷了他:

“這次不一樣……爸爸可能,要出事了。”

終于察覺到異樣,兒子遲疑地問:

“爸你貪污被查了?”

這句話像刀子捅進心窩。

徐哲旭眼前發(fā)黑,扶著路燈桿才沒跪下去。

他想起鄭儀臨走前那個眼神。洞悉一切的冷漠。

想起妻子臨終前枯瘦的手。

想起兒子小時候騎在他脖子上喊“爸爸舉高高”。

“不,沒有……”

徐哲旭慢慢滑坐在地上,西裝褲沾滿灰塵。

“爸爸就是想你了?!?/p>

電話那頭傳來翻身的窸窣聲:

“哎呀嚇死我了……沒事別瞎說。那什么,機票改到下周吧,我這周真有事。”

這一刻,徐哲旭終于明白了,這些年來自己不斷往深淵里索求的,不是對于家人的愛,而是自己的愧疚。

而如今,他已經(jīng)罪孽深重,連后悔的資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