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銘拳頭緊攥。
謝瑾瑤的仆從是他親自審的,他從他們口中得知了自己未婚妻當(dāng)時的悲慘和絕望。
他想殺了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包括他自己。
在謝瑾瑤來之前,他已狠狠給了自己幾拳,因而謝瑾瑤被帶過來時,他沒忍住走近了她。
被忠勇侯那樣怒吼,又對上賀銘猩紅的雙眸,謝瑾瑤精心準(zhǔn)備的腹稿全忘了。
再看見血肉模糊的織云,她直接癱坐在地上。
“父……父親……”
她語無倫次,“織云她,她怎么了?”
忠勇侯沒有再同她繞彎子,“既知打錯了人,為何當(dāng)時不及時挽救,反而讓人被折磨死?!?/p>
織云剛剛交代,謝瑾瑤在打傷賀銘的未婚妻夏春兒后,就知夏春兒并非私逃妾室,卻眼睜睜看著老員外帶著一眾惡仆抓走夏春兒。
謝瑾瑤聽到這話便知什么都瞞不住了。
她哭,“女兒當(dāng)時害怕極了?!?/p>
“你不是害怕,你只是覺得她不過是一平頭百姓,是無父無母的孤女。
直到她死后,你得知她與賀銘的關(guān)系,才真正害怕。”
忠勇侯咬牙,“你那時怕的依舊不是自己害了無辜性命,你怕的是事情傳出去被人笑話,怕的是本侯知道此事,會處置你?!?/p>
謝瑾瑤當(dāng)時就是這般想的,所以她才會向侯夫人求助。
“知錯不改,反而錯上加錯,視人命為兒戲,本侯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父親!”
謝瑾瑤從未聽忠勇侯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她慌了,“父親,女兒是錯打了她,可真正將她害死的不是女兒啊。
這一次是女兒錯了,可女兒也幫過許多人啊,父親。”
“你還敢提你那些混賬事?!?/p>
忠勇侯氣得臉色脹紅。
他原本也以為自己的女兒是個好的,可剛從織云幾個婢女口中得知,謝瑾瑤所謂的行俠仗義,并非根據(jù)是非曲直,而是全憑她個人喜好。
這些年不知做下多少糊涂事,欺了多少老實人。
便是這京中不少人家的孩子都挨過她的打,偏他被蒙在鼓里,以往有討好他的官員,夸他養(yǎng)了個好女兒時,他還很是自豪。
那些奉承他的人里,就有自家孩子被謝瑾瑤欺凌的。
忠勇侯覺得自己的老臉被打得啪啪作響。
“若非你橫插一腳,夏姑娘興許眼下還好好的。”
夏姑娘?
謝瑾瑤有片刻茫然。
她不曾打聽賀銘的未婚妻叫什么。
也不關(guān)心。
忠勇侯見她這副反應(yīng),氣得胸口疼。
害了人家,卻連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可見她對人命漠視到何種程度。
哪里有半分矜貴知理,分明就是個恃強(qiáng)凌弱,飛揚(yáng)跋扈還沒腦子的錦衣羅剎。
怎么會這樣?
他的女兒怎么會這樣?
忠勇侯忍住踹她一腳的沖動,沉沉吐出口氣,“自明日起,你去西郊馬場和女奴們一起養(yǎng)馬,何時贖清自己的罪,何時回來?!?/p>
他看向賀銘,“是我教女無方,往后她由你監(jiān)管,若覺她無悔過之心,便讓她在馬場養(yǎng)一輩子馬,本侯絕無二話?!?/p>
“父親,不要啊!”
謝瑾瑤忙膝行到他腳邊,“父親,我是您唯一的女兒,是侯府唯一的嫡小姐啊?!?/p>
怎能去做養(yǎng)馬的下賤活,還讓賀銘決定她是否能回來。
她害死了賀銘的未婚妻,賀銘定恨她入骨,怎會輕易松口。
就算她回來了,有了去馬場的經(jīng)歷,往后她還能有什么好前程?
京城這些人會笑話死她的。
不!
她決不能去馬場,她央求著。
忠勇侯別開了眼,“賀銘,此刻起,她便交由你管了?!?/p>
他心里亦不好受,可他總得給賀銘一個交代。
賀銘這些日子的頹喪,他看在眼里,心中擔(dān)憂,還恨鐵不成鋼地罵過他,可誰知造孽的竟是自己的女兒。
他愧對賀銘。
無法不對謝瑾瑤做出處罰,但他亦知,這樣的處罰給謝瑾瑤帶來的后果。
他的女兒,再難嫁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了。
可謝瑾瑤錯得太離譜,不能不嚴(yán)懲。
賀銘不甘心,他想要的是謝瑾瑤的命。
可他也知對謝瑾瑤這種高門貴女來說,這已是重罰。
他更清楚侯爺再失望,也不會要謝瑾瑤的命。
因她是忠勇侯嫡女。
這世道,人與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他朝忠勇侯拱了拱手,沒有遲疑,帶走了謝瑾瑤,他還要去找另外那些人報仇。
忠勇侯聽著謝瑾瑤的哀求,閉了閉眼。
再睜開,他吩咐,“柳氏那頭也莫閑著,讓她每日跟著莊上勞作,種地,洗衣,做飯,都讓她好好體驗體驗?!?/p>
柳氏母女他們高高在上慣了,才會視底層百姓為螻蟻。
那就讓他們也做做下等人。
他看向伍二,“本侯會還你大哥清白,但本侯也明確告知你,本侯不能讓柳氏以命償命,本侯可允你去莊上盯著她。
她一日三餐是否能吃得飽,由你根據(jù)她當(dāng)日勞動成果而定?!?/p>
他并非包庇柳氏,而是柳氏還不能死。
如今他正當(dāng)年,若柳氏死了,必定會有人,甚至宮里都會盯上侯府夫人的位置。
他的幼子還小,可以母親不在身邊,卻不能沒有母親,甚至將來落到繼母手里。
伍二看了眼朝露,磕頭,“草民謝侯爺能為大哥主持公道,草民也信侯爺,就算沒有草民盯著,侯爺也不會對侯夫人徇私。”
他依舊給忠勇侯戴高帽,又道,“大哥死了,妹妹只有草民這一個親人了,草民想從軍,想立功做妹妹的靠山,還請侯爺成全。”
侯夫人不必償命,皆因大哥是侯府奴才。
打殺奴才,主子不必抵命,是這世道不成文的規(guī)定。
他只能忍下這口氣,想法子出頭,將來才有機(jī)會真正報仇。
因而他想利用這個機(jī)會,入忠勇侯的麾下,改變自己和妹妹的命運(yùn),或許還能找到父親。
忠勇侯看穿他心思,允了,“不過,本侯手下不養(yǎng)廢物,你需得從小兵做起,能走到什么地步,全靠你自己?!?/p>
眼下無戰(zhàn)事,小兵想出頭,不易。
伍二亦知這個道理,但他不懼。
收拾完妻女的爛攤子,忠勇侯身上似被抽干了力氣,他擺了擺手,讓葉楨和謝霆舟回去歇息,自己則將羅家夫婦叫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