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康樂似瘋婦一般,四處找孩子。
她抓住過往行人,哭得聲嘶力竭,“有沒有看到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不見了,他們不見了?!?/p>
“我只有他們了,沒有他們我怎么活,老天爺,求求你將他們還給我……”
她哭得凄慘,像極了真正失去孩子的母親。
心里卻格外安定。
底下人攏共尋了三伙人販子,由她篩選,她選定的這伙人,身手一般,偷了孩子就離京,販往其余城池。
出城后,暗處有死士保護(hù)。
到了下一城池,死士會扮作尋常富商,及時買下兩個孩子,秘密安置。
孩子們會很安全。
而今日格外順利,底下人剛回稟,人販子已帶著孩子直奔城門。
老天都在助她。
她再無后顧之憂。
想著將來榮登寶座的威風(fēng),康樂以袖遮臉,哭聲更凄厲,唇角卻是上揚(yáng)著的。
同為母親的婦人于心不忍,有上前安慰,有勸她報官的。
康樂只哭著搖頭,“我是罪人,官府不會管的,我的孩子定是遭了暗算了?!?/p>
話里話外指向皇帝。
聽出她話外音的,不敢再多管閑事,正中康樂下懷。
她今日演這一出,只是想讓皇帝知道,她的孩子被拐賣,而非驚動官府。
挽星撇撇嘴,“不去唱戲真可惜了,真該將這兩孩子藏起來,讓她急一急?!?/p>
“她的軟肋自該留在她的身邊。”
葉楨道,“孩子不送去,怎有理由除了她左膀右臂?!?/p>
于是,眾人便見兩輛馬車停在康樂身邊。
葉楨從車上下來,“我今日出去盤賬,發(fā)現(xiàn)一伙人販子,正要抓他們?nèi)ス俑?,聽聞你丟了孩子,這車子有幾個孩子,你看看有沒有你家的。”
康樂正想著,再哭半個時辰,便尋個由頭回家,就聽得葉楨的話。
神情都僵了。
心里祈禱,千萬別是她的孩子們被找回來了。
可不等她反應(yīng),葉楨已經(jīng)攙起了她,“看看吧,說不得老天保佑你,你的孩子就在車上呢。”
說話間,挽星和飲月掀開了馬車簾子,露出里頭迷昏的幾個孩子來。
其余圍觀百姓見狀,紛紛勸康樂,“我瞧著你那孩子像是被拍花子拍走的,趕緊看看吧?!?/p>
康樂看見自己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兒女,又被葉楨帶了回來,銀牙都快咬碎了。
她有一剎那的想,要不要認(rèn)這兩個孩子。
可韓子晉從人群走出來,往馬車瞧了瞧,“可不就是康樂背著我,與別的男人生下的兩個么?!?/p>
康樂臉色通紅,怨怪葉楨多事,佯裝失而復(fù)得的激動用力推開葉楨,往兩個孩子奔去。
心里則想,事成后,她定要將韓子晉和葉楨斬成十八段。
葉楨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站著,不緊不慢道,“是你家的就好,人販子在后頭馬車上。
不過據(jù)他們交代,有兩個孩子是鄰里收錢,偷偷賣給他們的,不知是不是你的那兩個?!?/p>
康樂聞言,心下一沉。
為了確保孩子安全,她的人的確接觸過人販子,不過并非葉楨所言,但也經(jīng)不起深查。
還來不及多想,就聽得謝霆舟道,“是或不是,審一審便知?!?/p>
他除了是武德司指揮使,還身兼大理寺少卿,今日剛好帶著大理寺官差在附近巡邏。
大理寺官差雷厲風(fēng)行,當(dāng)眾審訊。
人販子被葉楨抓時,就已被要挾,且從別人手中買孩子,和偷孩子,性質(zhì)完全不同。
他們自然招認(rèn),是康樂大雜院里的鄰居賣了她的兩個孩子。
謝霆舟眸色沉沉,“按大淵律,掠賣人口,首犯絞刑,從犯流放三千里,來人,隨本官前往捉拿要犯?!?/p>
葉楨同飲月道,“誰家都有孩子,朝鄰里孩童下黑手,罪大惡極,決不能姑息,你也帶人過去幫忙?!?/p>
百姓們聽了這話,深以為然,對康樂的鄰居深惡痛絕,紛紛跟上。
康樂隱在暗處的下屬,看到這一幕,忙回去通風(fēng)報信。
可葉楨和謝霆舟早知康樂小宅的秘密,才利用今日之事,將大雜院的人一網(wǎng)打盡,怎會容得他們逃離。
大雜院那些人亦不敢暴露,只得裝作尋常百姓被扣住。
康樂看著被抓的一眾人,險些站不住。
她的大業(yè)還沒開始,怎就遭此橫禍,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謝世子,賣我孩兒的是哪個?怎的抓了所有人?”
謝霆舟淡淡道,“這些人大多有身手,身有古怪,為了附近百姓安危,暫都帶去大理寺審一審,若無罪自會放他們出來?!?/p>
放是不可能放的。
皇帝關(guān)注康樂,得知今日之事,召了謝霆舟入宮。
謝霆舟沒瞞他,將康樂送走兩個孩子的事告知。
皇帝立即想到康樂想做什么,“尋個由頭,將那些人處置了?!?/p>
爪牙清一點是一點。
謝霆舟亦有此意。
皇帝又交代一些事后,便放了他出宮,隨后賞了葉楨一些金銀,以作嘉賞,以提倡百姓見義勇為。
葉楨得了賞,交給了侯府管事,讓他用那些銀錢去城門施粥。
她自己,則悄咪咪溜到了葉晚棠的房間。
葉晚棠這幾日過得并不舒坦,雖因著賜婚被解了禁足,但兩個老嬤嬤盯她盯得緊,學(xué)習(xí)各種規(guī)矩。
只有夜里才得以喘息。
“等我心想事成,第一件事便是殺了這兩老刁婦,再將葉楨碎尸萬段?!?/p>
她揉著跪腫的膝蓋,低聲惡狠狠咒罵。
心里最恨的始終還是葉楨。
檀歌忙道,“小姐說的是,但眼下還得委屈您,一切等您入了寧王府再說?!?/p>
好不容易有了轉(zhuǎn)機(jī),她生怕葉晚棠又搞砸,哄道,“等您坐上高位,還不是想動誰就動誰。”
葉晚棠心里知道得忍,嘴上卻是抱怨,“皇后憑什么嫌棄我,我還沒嫌棄寧王……”
她又是一通抱怨,檀歌只得小心安撫著,好半晌,葉晚棠發(fā)泄夠了,才在檀歌的攙扶下去了盥洗室。
葉楨從簾后出來。
將手中藥粉倒進(jìn)爐上溫著的茶水里,便躍上了屋頂。
待葉晚棠洗漱后出來,喝下那水,她才離開。
剛到侯府,便見謝霆舟在等她,“去將軍府了?”
葉楨點頭,“上回王氏用的藥,也給她嘗嘗。”
葉晚棠立身不正,還嫌棄別人,等她當(dāng)眾孕吐,她倒要看看她還怎么嫁入寧王府。
謝霆舟揉她腦袋,“后日便要去皇莊避暑,我替你準(zhǔn)備了幾身衣裳?!?/p>
暗處,忠勇侯撇了撇嘴。
他給他做爹幾年了,也沒見他為他準(zhǔn)備過什么,見色忘爹的家伙。
不過倒是受了啟發(fā),連夜讓府中繡娘給崔易歡趕制了幾套夏衫以及披風(fēng)。
他獻(xiàn)寶似的拿起繡著蘭花的披風(fēng),“皇莊景色宜人,夜景也極為好看,就是夜里有些涼,屆時,這披風(fēng)也得帶上?!?/p>
這次避暑,朝中有品階的官員都會隨行,他自然也要帶著崔易歡去。
可崔易歡卻道,“祖母病得嚴(yán)重,大夫已讓準(zhǔn)備后事,崔家都留京,崔尚書亦讓我留下。
我雖與他們不親近,但也不好此時出門游玩?!?/p>
最重要的是,這幾次去看崔老太太,她發(fā)現(xiàn)她的病癥與崔夫人的一樣。
她懷疑崔易歡的生母,是被下毒害死的。
忠勇侯不放心,但崔易歡堅持,她雖是婁聽蘭的靈魂,可有崔易歡的記憶和情感。
她想查明此事。
忠勇侯便只能依著她,親自去了趟王家,請留京的王老夫人看顧一二。
轉(zhuǎn)眼,便到了眾人出發(fā)的日子。
鑾駕在前,后頭浩浩蕩蕩跟著望不到尾的長龍,一行人下午才到。
紛亂繁雜中,無人留意遠(yuǎn)處的山坡上,坐著個清瘦的女子。
謝瑾瑤看著皇莊外的熱鬧,眼底滿是仇恨,若不是葉楨他們,此時,她亦是那熱鬧中的一員。
還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明月,你傷還沒好,我背你回去吧?!?/p>
身形魁梧的男子在她身后小心問道。
他是謝瑾瑤藏身那家的兒子,心慕她。
謝瑾瑤收起眼底的恨意,露出些許委屈,“栓子哥,你說你認(rèn)識皇莊里的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