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堂的兩個女童,在京城云來客棧接客,被游商折磨的一死一傷。
而游商也因追求刺激,想在窗臺玩新鮮,反倒自己不小心倒栽蔥從三樓摔了下去,當場死亡。
同一日,城外一家客棧十八鋪也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童尸體,經(jīng)官府查實,男童是慈善堂收養(yǎng)的乞兒,亦是被凌虐而死。
而這兩家客棧,主要都是供過往游商和江湖客等落腳。
尤其十八鋪,入住無須登記,每日人流還不少。
以至于發(fā)現(xiàn)男童尸體后,客棧小二也只記得那個房間入住的是個滿臉絡腮胡,手提大砍刀的中年男子。
但男童何時去的十八鋪,絡腮男又是幾時離開的,客棧不知。
但云來客棧存活的女童卻哭求官府搭救,說她們姐妹和十八鋪死的男童,皆是被慈善堂逼迫做暗娼,游商和絡腮男都是慈善堂聯(lián)絡好的恩客。
群情激憤。
慈善堂逼幼童做暗娼的消息,似驚雷炸云層,霎時震千里。
皇帝得知消息不到一個時辰,呈上來彈劾葉楨的折子似雪花般源源不斷落在了皇帝龍案上。
有罵葉楨假仁假義,借慈善之名,指使無辜女童行齷齪之事斂財,說不得在蘇南收養(yǎng)的那些個孩子,做的就是這勾當。
有說葉楨本就是個寡婦,加之如今德行敗露,不配為太子妃,請陛下取消太子和葉楨的婚約。
還有人將葉楨刑克娘家婆家的事翻了出來,說她殘害婆家娘家,心腸惡毒,毫無慈悲之心,怎可能真心行善。
甚至還有馬后炮,說當初葉楨讓眾權貴答謝,便已顯出貪財嘴臉,根本無仁慈之心,建慈善堂不過是她斂財?shù)幕献?,結果還連累皇后卷入此事。
慈善堂外,不少百姓圍在門外,要葉楨給個說法。
還有些孤寡家的親戚告到官府,要求慈善堂歸還老人小孩,并給予他們賠償。
他們堅定哭訴葉楨并非誠心待慈善堂的人,必定暗地磋磨。
連忠勇侯府外,都有人鬧事。
崔易歡和蔡月牙聽得憤怒異常,恨不得抄起棍棒就要和那些人理論。
但被寧王阻止了。
今日謝霆舟給赫連卿放了一日假休息,寧王來侯府尋他玩,剛好撞上這事。
他忙讓侯府管事去軍營請忠勇侯,讓赫連卿看著崔易歡和蔡月牙,別讓他們沖動行事,自己則去了慈善堂打探消息。
慈善堂外,擺著兩具尸體,受傷的女孩則跪在兩具尸體旁。
那女孩衣衫被撕破的不成樣子,雖她極力遮掩,但依舊可見身上斑駁痕跡,抱著胳膊瑟瑟哭道,“郡主,我不想再接客了。
那些客人個個暴戾古怪,折騰人的手段層次不窮,我怕再在慈善堂會沒命,我寧愿回去乞討……”
“太過分了,青樓老鴇都沒這么苛刻?!?/p>
圍觀人群里,有人憤聲喊道,“至少人青樓是明明白白掛著牌子說是干什么的。
這慈善堂表面說什么收留可憐孩子,不想竟想要利用孩子賺錢,人面獸心,實在可恨?!?/p>
“這么小的孩子,太可憐了,聽說那男孩腸子都出來了,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歹毒之人。”
“可不就是,聽說那兩家客棧入住的游商和江湖客,都有些特殊癖好,落他們手里的非死即殘,就是花樓的媽媽們都舍不得讓自家的姑娘上門。
沒想到昭寧郡主表面仁慈,背地里竟是連青樓老鴇都不如,這樣的人若將來做了一國之母,我們這些百姓還有什么活路?!?/p>
……
葉楨趕過來時,聽到的就是這些一聲高過一聲的譴責怒罵。
她行至兩具尸體旁,掀了白布看了兩個孩子的臉,鼻青臉腫,早已看不出原貌。
又看向那女孩,“慈善堂從不曾讓孩子做接客之事,你可否告知,是何人同你轉述此話?”
女孩見是葉楨,似是被嚇壞,只一昧磕頭,“求郡主放我一條生路,求郡主放我一條生路……”
葉楨打量她,身上雖有傷,臉上卻是完好,容貌上乘。
“我記得你,你叫陸小草,今年十歲,帶著妹妹從外地逃荒過來,這半年一直城隍廟附近乞討?!?/p>
她的妹妹陸小花便是被游商凌虐至死的女童。
姐妹倆被收錄慈善堂時,葉楨不在,但有新人進來,相關消息都會送給葉楨過目。
葉楨得空會親自過去看一眼,因為陸小草容貌好,她印象深刻。
同時也叫人查了查,這年頭容貌好的姑娘容易被人販子惦記,可陸小草卻安然無恙,難免叫她起了點疑心,但底下人查實,陸家姐妹這半年的確一直在城隍廟乞討,其他乞兒都可證實。
只不過陸小草先前一直刻意抹黑臉,將頭發(fā)弄得凌亂,讓人看不出容貌。
姑娘家為了安全故意丑化自己,情有可原,葉楨打消了疑慮。
但今日葉楨又重拾懷疑。
姐妹倆一起落在游商手里,一個被打的不成樣子,一個容貌完好,兩個恩客一個死,一個逃,處處透著蹊蹺。
而慈善堂由她和素嬤嬤一同管理,葉楨底下都是信得過之人,素嬤嬤是皇后心腹,除非她是潛伏在皇后身邊的細作,否則絕不會如此敗壞慈善堂名聲。
“你和陸小花為何會去云來客棧,是誰讓你們過去的?”
葉楨再問。
陸小草依舊只是哭,“郡主,求您了,老天開眼,讓我僥幸活了下來,求您放我一條生路?!?/p>
圍觀的人看不下去了,“郡主,慈善堂是您開的,若無您的吩咐,她們小小年紀怎么會去做暗娼,他們還是孩子啊?!?/p>
“若她們要靠這等子事賺錢,先前又何須乞討為生,郡主想要推卸罪責,也不該再為難這可憐的孩子?!?/p>
又有人接話,“哎,官官相護,可憐的永遠是我們這些底層百姓。
就算我們今日在這幫幾個孩子討要說法,你們信不信,慈善堂很快就能推個管事出來頂罪?!?/p>
“的確如此,我聽說這些權貴最不拿百姓當人,作惡的是他們,最終被處罰的都是無權無勢的可憐人?!?/p>
“管事們在郡主手底下討生活,自然是向著郡主的,他們也不干不向著。”
那些原本要幫葉楨說話,幫慈善堂正名的管事們聞言,一個個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葉楨眸色愈加冰冷。
她來之前便問過,慈善堂沒有管事讓三個孩子出去,他們三人皆是借口有事,同管事告得假。
眼下相關五個人,除了出逃的絡腮男,只有陸小草清楚真相,但她一口咬定是慈善堂授意。
再聽聽外頭那些憤怒的聲音。
葉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是要利用民憤強行給她按個罪名,讓她百口莫辯了。
可她經(jīng)歷過前世的污蔑,這世怎還會被人擺布。
“可否有人告知,似陸小草姐妹這般前往云來客棧,一次多少錢?”
云來客棧不算高等客棧,收費不高,會落腳此處的游商都算不得真正的有錢人。
那么他們叫暗娼,自然也不會花高價。
有些人開始反應過來,這里頭有蹊蹺,但知道這種事總不是光彩的事,因而無人出聲。
倒是也有些百姓想幫葉楨,尤其是西城受過葉楨恩惠的。
但他們都是窮苦人,不曾接觸過云來客棧和暗娼那些,有心無力。
葉楨繼續(xù)道,“我已查過,那游商入住云來客棧的房費,一兩銀子一日,據(jù)小二說,那游商還抱怨京城的客棧貴。
那么就算他色欲薰心,也最多拿出十兩叫暗娼。
而慈善堂建立,名下開作坊,買田莊已耗費五十萬兩,我若貪財何須靠這種法子,直接將那五十萬兩存在錢莊豈不是更省事?!?/p>
“說不得你既想要錢,又想名聲,你不是想做太子妃么,不沽名釣譽怎么能蒙騙的了太子殿下?!?/p>
聲音很大,說話的人卻藏頭露尾。
葉楨冷笑,“好,假設如你所言,我是為沽名釣譽,那請大家看看這些。”
隨著她話落,挽星便抱著一個匣子上前,“這匣子里是我家小姐,這些年匿名給官府捐贈,官府給的憑證。
第一筆捐贈是我家小姐九歲時,蘇南發(fā)大水,我家小姐捐出了一百兩,那是小姐身上一半的錢財?!?/p>
說罷,她將一張發(fā)舊的,蓋著蘇南縣衙的憑證拿給眾人看。
“第二筆,是我家小姐十歲,邊境冷寒,聽聞將士們棉衣不足,我家小姐捐了兩千兩,之后的每一年,我家小姐都會或多或少往邊境捐棉衣……”
挽星一張張念,一張張拿出來給眾人看,“前前后后,大淵天災人禍,我家小姐攏共匿名捐贈了三十多萬兩。
這些銀錢,都是小姐學著做生意,除了養(yǎng)活她收養(yǎng)的孩子們外,省吃儉用攢的。
若我家小姐貪財,怎會捐贈,若我家小姐圖謀好名聲,何須匿名?”
“既如此為何要留著這些憑證?”
又是那道藏著不敢露臉之人發(fā)出的聲音,“還不是為了日后博好名聲,靠著好名聲再私下謀取更多利益?!?/p>
葉楨視線看向聲音來源處,“起初捐贈是因為我想成為姑母那般,對百姓有用之人。
留著憑證不過是想得到敬重之人的夸贊,漸漸地便成了習慣。”
葉楨看了眼匣子,倒沒想,今日排上用處。
“我以性命起誓,暗娼一事絕非慈善堂所為,請大家給我三日時間,三日內我必查清此事?!?/p>
謝霆舟已親自去抓絡腮男,葉楨隱約也猜到今日之事是何人所為,她有信心。
但蕭氏卻不這樣想,她滿臉悲憫地上前,“造孽,這些孩子才多大,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郡主已是人上人,何須再踩著這些可憐孩子上位……”
攪擾造作,煽風點火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道身影沖到她面前,啪一聲扇在了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