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顯是沒想到,往日性子和順的兒媳婦突然針鋒相對,竟一時有些愣怔。
秦招月卻沒功夫跟她爭論,直接推開人群,去查看顧言的情況。
正見顧言出門前還活蹦亂跳,這會小臉通紅,滿頭大汗,緊閉著眼躺在擔架上,露出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全是大片的紅疹子,顯是痛苦至極。
到底母子連心,秦招月登時心疼不已,一邊叮囑丫鬟去取冰塊絞帕子,一邊拿自己手鐲上的冷玉貼著顧言的臉,想幫他降溫。
“言言別怕,大夫馬上就來了……”
顧言努力睜開眼,在看清秦招月的瞬間,哇的哭了出來。
“我不要你!我不要娘親,娘親是壞人!你離我遠一點!”
這一聲喊太過猝不及防,竟是讓秦招月愣在當場。
顧言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是掙扎著在她懷里拳打腳踢起來,“你走開!你又要給我喝苦苦的藥,又要……又要拿針扎我,壞女人!”
秦招月躲閃不及,一下被他打到了下巴,痛得她眼前一黑。
下一刻,秦招月直接松開手,站起身往后退了兩步,跟顧言拉開了距離。
顧言冷不丁被甩在地上,連身上的疼痛都顧不及,愣愣地盯著躲開的秦招月。
這不是顧言第一次動手。
他自小病弱,生病多自然吃藥針灸樣樣不少,孩提時分辨不出這是為了他身體好,遭的罪多了,只覺得自己委屈又可憐。
頭一個報復對象,就是事事親力親為的秦招月。
回回生病,免不了要被顧言拳打腳踢一番,只是秦招月為了他能好好看病,總是咬牙忍下來,等著大夫診治完才舍得放手。
顧言下手沒輕重,有時候打得重了,留下的印子半個多月都消不掉。
這還是頭一回,秦招月躲開了他的拳腳,不再一遍一遍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
顧言心底一時間說不出的委屈和怨恨,竟是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秦招月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他流淚。
大抵以往她一門心思治療顧言的身體,竟是從未發(fā)現(xiàn),顧言的大哭原來那么像作秀。
就像現(xiàn)在,分明哀嚎的滿屋子都是他的哭聲,眼尾竟是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那雙烏黑的大眼,更是時不時就往自己這邊瞄兩眼,偷看自己的反應。
他哭了多久,秦招月就看了多久。
看清楚自己如珠如寶養(yǎng)大的兒子,過去是怎么仗著自己的疼愛,肆無忌憚地傷害自己。
倒是顧母先急了,抬手又要打秦招月。
“有你這么做娘的嗎,就看著我孫子在這受苦……”
這一巴掌才扇到一半,就被秦招月凌空接住。
盯著顧母錯愕的眼神,秦招月語氣冰冷。
“念在我還叫你一聲婆婆,勸您適可而止,我是明媒正娶的顧家兒媳,擅自動手傷人,可是能直接去公堂告您的!”
她猛地甩開顧母的手,顧母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看著秦招月的神色難得有些發(fā)憷。
怎么也料想不到,往日任人拿捏的兒媳婦,今兒個哪來的氣性,竟是敢跟自己斗嘴了?
正欲開口,外頭素心就帶著大夫急匆匆闖了進來。
“讓一讓,胡大夫來了!”
顧母心中萬千不滿也只能咽進去,跟著顧言和大夫一起往廂房趕去。
顧言這次過敏來勢洶洶,前些在塞外傷的元氣還沒養(yǎng)回來,這次又吃得太亂太雜,一下子病來如山倒,躺到床上的時候已然發(fā)起了高燒。
“小少爺此次太過兇險,若是回來再晚些,只怕是有性命之憂啊!”
胡大夫擦了擦汗,施針半個時辰,讓他費了不少心神。
他一邊寫著藥方,一邊自然地抬頭朝著秦招月叮囑,“顧少夫人,此次藥方比之前的要多一味藥,旁的還好,主要是最近七天一定要夜夜守著,防止小少爺再發(fā)燒……”
“姜嬤嬤?!?/p>
秦招月忽然開口,喚住了守在顧言身邊的嬤嬤。
“你來這邊仔細聽清胡大夫的交代,待會派給你幾個丫鬟,你們安排好,怎么熬藥,怎么輪流守夜?!?/p>
姜嬤嬤登時愣在原地,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們,熬藥?守夜?
這,這不一直都是少夫人親自操辦,從不假手于人的嗎?
一時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連胡大夫都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向秦招月。
“少夫人這是,我記得小少爺之前的方子,一直都是您親自配藥……”
秦招月笑容溫婉,“最近家中事多,抽不開身,左右胡大夫您從小就照料顧言身體,沒人比您更了解他,有您在旁把關,姜嬤嬤也是靠譜中用的,想來有沒有我并不妨礙?!?/p>
說著,竟是直接站起身,擺手就往外走去。
顧母登時變了臉色,攔在秦招月面前,冷聲道:“兒子還沒醒呢,你一個做親娘的不在床邊守著,誰準你走了?”
“言言本就是因著你看護不力,才遭了大罪,以前言言有個什么頭疼腦熱,你日日夜夜衣不解帶伺候著,今兒個倒是拿喬上了,裝給誰看呢?”
秦招月卻是聽笑了,看了顧母半晌,突然開口道。
“婆母說得對,兒子不醒,做爹娘的,哪有一個都不在的道理?”
不等顧母反應過來,轉頭朝著丫鬟開口。
“素心,去,把主君請來,他兒子過敏復發(fā),高熱不退,哪有做爹的不在床前守著的道理?”
顧母登時急了,“叫行舟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公務,哪里有空管這些事?”
秦招月突然笑了一聲,直接越過顧母往外走去,只掠過她身側時落下一句。
“主君事務繁忙,我也有要事處理,婆母不放心,便親自照料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