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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如真師父好自為之

如真幽幽的嘆了口氣。

夢境與現(xiàn)實(shí)之間,相差實(shí)在是太大了。

夢境中,在永寧侯府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虎狼窩里,從來沒有榮國公的身影。

“榮國公可是想探問裴五姑娘在那夢境之中遭遇如何?”

榮妄不閃不避:“是。”

如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整個人都有些悲戚蒼涼起來。

“師兄,可否暫且回避片刻如真抬眸望向無花,輕聲道。

無花:他是被硬拉來的,好嗎?

待無花離去后,如真素手執(zhí)壺,斟了兩盞熱茶。氤氳的水汽在兩人之間繚繞升騰,將對面榮妄的面容暈染得模糊不清,這反倒讓如真暗自松了口氣。

“若細(xì)論起來,裴五姑娘遭遇之悲慘,非貧尼可比。”

“貧尼只是所嫁非人,三年獨(dú)守空房,幸有江夏黃氏做依仗,又頂著永寧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雖沒有實(shí)權(quán),但下人們好歹不敢明目張膽的克扣我的衣食用度。而后一朝撞破奸情,被推入寒潭溺死,倒也沒遭多大的罪?!?/p>

“恨是恨,但卻沒有徹骨的疼。”

“而裴五姑娘不同。”

如真的眼底閃過不忍。

“那夜,貧尼在幻夢中分明見過裴五姑娘的容顏,按說侯府花廳相遇時便該一眼認(rèn)出,可偏生就是沒認(rèn)出來?!?/p>

“國公爺可知其中緣故?”

榮妄:“是她容貌有變嗎?”

如真先是微微頷首,隨即又輕輕搖頭,而后抬起手指,緩緩撫過自己的面頰,聲音沙?。骸八?..…毀了容啊?!?/p>

“就在這兒,橫亙著一條深可見骨的疤痕,猙獰可怖,像被利刃生生劈開似的。”

“不止如此,她滿臉都是誤用祛疤藥膏引發(fā)的紅疹,密密麻麻,觸目驚心?!?/p>

“永寧侯府那些刻薄的下人們總說,她的臉活像長滿瓜子的葵花盤,還趴著條張牙舞爪的蜈蚣。”

“沒人記得她原本的模樣了?!?/p>

“就連貧尼也無從知曉?!?/p>

“永寧侯府上下,自尊貴的永寧侯夫婦至諸位公子院中的粗使小廝,無一人愿施舍半分憐憫予她?!?/p>

“貧尼在馬車上曾提及,當(dāng)裴明珠踏青遇險、清譽(yù)岌岌可危之時,裴謹(jǐn)澄設(shè)計陷害貧尼酒醉委身于他,生生地分掉上京百姓對裴明珠的關(guān)注,新的談資,覆蓋舊的談資。”

“然而榮國公心知肚明,此等拙劣粗淺手段,無異于是掩耳盜鈴,并不足以真正保全裴明珠的閨譽(yù)。要讓這位永寧侯府的千金小姐繼續(xù)做那纖塵不染的貴女,還需更狠毒的手段?!?/p>

“于是永寧侯府便逼迫裴五姑娘寫下血書,將劫擄失貞的罪名一力承擔(dān)。裴五姑娘自是百般不愿替人受過,卻不可能與整個侯府抗衡?!?/p>

“他們先是罰她跪祠堂,繼而將她囚于陰冷地窖。甚至,裴謹(jǐn)澄竟指使明靈院的下人意圖玷污她的清白。”

“裴五姑娘為自保而殺了人,卻反被誣陷勾引小廝。至此,她已沒有任何負(fù)隅頑抗的資格。若不認(rèn)下這罪名,等待她的唯有死路一條?!?/p>

“最終,裴五姑娘不得不屈從侯府脅迫,寫下血書,承認(rèn)被劫走的是她,斷發(fā)出家入庵堂修行?!?/p>

“至于她入庵堂后的遭遇,貧尼被困侯府,無從知曉?!?/p>

“貧尼所知,盡在于此了。”

“國公爺,請回吧?!比缯嫦铝酥鹂土?。

袍袖下,榮妄的手寸寸收緊握成拳,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永寧侯府那群畜生,不僅對桑枝百般折磨,更是從一開始就斷絕了她所有的生路。

“敢問如真師父,桑枝的臉是何人所毀?”

如真道:“據(jù)貧尼所知,那道疤痕是拜裴臨允所賜。裴臨允不但毫無悔意,反倒時常以此在裴明珠跟前邀功請賞。至于那滿臉的紅疹,原是侯府其他公子與得勢下人們?yōu)椴┡崦髦橐恍?,暗中收買府醫(yī)故意戲耍裴五姑娘,又在裴五姑娘的藥膏里添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以至于……”

以至于,那張臉到最后已經(jīng)面目全非,讓人不忍直視了。

榮妄又作了一揖:“多謝如真師父解惑?!?/p>

旋即直起身來,沉聲道:“我明白,如真師父心中怨懟未消。你將桑枝在夢境中的遭遇悉數(shù)相告,既是為我解惑,亦存著借我之手向永寧侯府復(fù)仇的心思。更知你擔(dān)心桑枝顧及父母血緣倫理,難以下定決心,故而欲借我這把刀,讓永寧侯府雞犬不留?!?/p>

“然而,我還是感謝如真師父?!?/p>

“只是,我不希望方才那番話再進(jìn)第三人之耳?!?/p>

“否則,我便當(dāng)是如真師父,存心要害桑枝性命?!?/p>

“害桑枝性命者,榮某不會心慈手軟?!?/p>

“即便如真師父是秦老道長新收的弟子。”

“如真師父好自為之?!?/p>

一場預(yù)見來日之夢,主角只會是如真自己。

但,如真將她自己的生死三言兩語簡簡單單的概括,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樣,卻詳詳細(xì)細(xì)的將桑枝受的折磨,描繪的淋漓盡致。

這般刻意的詳略取舍,容不得他不多想。

如真轉(zhuǎn)動著佛珠串的手頓了頓,緩緩抬眸,一雙眼睛不再不忍悲憫,取而代之的是如亂葬崗飄忽的鬼火般陰冷,幽幽的望了過來,詭異的輕笑一聲:“怎么,榮國公不想永寧侯府傾覆嗎?”

“榮國公不是一直懷疑裴驚鶴的死因,想替他報仇嗎?”

“如今,我又添了把火,給了榮國公你一個堅定報仇之念的理由,榮國公不該感謝我嗎?”

“是!”

“我不僅恨裴謹(jǐn)澄,我恨整個永寧侯府!”

“他們……”

“他們打我,灌我酒,磨我身為世家貴女的傲氣,想用針硬生生刺瞎為我的眼,逼我淪為供人取樂的盲妓!”

“榮國公自小見的一切便是光鮮亮麗,想必是沒有接觸過盲妓這種卑賤的玩意兒?!?/p>

說著說著,如真冷笑出聲:“聽到這些,榮國公可滿意了?”

“我自己的夢,我為自己編織一個體面的死法兒,不可以嗎?”

榮妄:“我并無此意?!?/p>

“我只想護(hù)桑枝周全?!?/p>

“如今,如真師太既已被秦老道長化入佛門,那夢便只是夢了?!?/p>

“仇恨盡消那一日,榮某由衷的希望如真師太如桑枝所祈愿的那般,來日如朝霞破曉,光華璀璨;似霽月當(dāng)空,澄明朗照?!?/p>

言畢,拱手一禮:“告辭。”

永寧侯府到底做了多少孽啊。

這樣的侯門,還有何存在的必要。

桑枝若要承襲永寧侯府的爵位,斷不該是如今這般烏煙瘴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