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老身這雙老眼看過的人太多了,是真情還是假意,一看便知。永寧侯府的裴桑枝,對妄哥兒的心意做不了假?!?/p>
“至于你說的權(quán)勢、地位、錢財(cái)、容貌,幸虧妄哥兒都有,否則,老身倒要擔(dān)心他能否配得上裴桑枝了?!?/p>
謝寧華愕然。
這跟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為何同樣心懷城府、野心昭然,裴桑枝便是榮國公府求之不得的珍寶,而她卻是人人避之的蛇蝎?就因裴桑枝誤打誤撞,讓榮妄上了心,榮老夫人便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地偏愛嗎?
她配不上榮妄,而榮妄配不上裴桑枝?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說出去都讓人覺得發(fā)笑。
“您老人家閱人無數(shù),眼光自然毋庸置疑。只是,寧華只怕您愛屋及烏太深,有時(shí)反倒會讓這偏愛,成了遮擋目光的帷幕,看不清看不清對方究竟是美玉還是頑石?!?/p>
元和帝面色一沉,低聲呵斥道:“寧華,休得對你榮老夫人無禮!”
謝寧華凄聲道:“父皇您不肯為兒臣爭,如今連兒臣自己爭也不許了嗎?您難道不想讓榮老夫人看清裴桑枝的真面目?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榮妄娶一個(gè)比兒臣更歹毒的女子,禍害整個(gè)榮國公府嗎?”
見謝寧華仍是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架勢,楊嬪眼前猛地一黑,幾乎要背過氣去。
犟什么犟!
還犟!
在榮老夫人面前犯犟,能討著什么好?
想當(dāng)年,榮老夫人任鳳閣舍人時(shí),便是滿朝文武見了也要抖上三抖的人物!
真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榮老夫人面容一沉,冷聲道:“老身素知世上有口硬心軟之人,卻不想六公主是反著來的,成了個(gè)豆腐嘴,刀子心?!?/p>
“你這些話,字字句句聽著都是在為我榮國公府、為妄哥兒著想,倒顯得老身是個(gè)耳不聰、目不明,是非不分的昏聵之人了!”
“若六公主存了心思,想往永寧侯府裴桑枝身上潑臟水,那便趁早歇了這心思。多說無益,徒然傷及你我之間這最后一點(diǎn)情分?!?/p>
謝寧華只覺一拳砸在棉花上,憤懣與不甘讓她徹底失了理智。
她不管不顧地嘶喊道:“榮老夫人!您可知永寧侯生母壽宴那日,祠堂大火因何而起?那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縱火!就是裴桑枝,是她親手推倒了燭臺,點(diǎn)燃了經(jīng)幡和帷幔!”
“您被蒙蔽了,裴駙馬也被騙了!所有人都被她騙了!”
“那把火是裴桑枝親手放的,就為了把滿堂賓客都引過去,親眼見證她的“可憐”!她為了設(shè)局,連供奉先祖的牌位都敢燒,這是何等瘋狂,何等自私!”
“她根本不在乎永寧侯府亡魂的安寧,也不在乎侯府的體面!她就是個(gè)騙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榮妄上鉤,攀上榮國公府這根高枝!”
“若說我不配踏入榮國公府的門楣,那她裴桑枝,更千倍萬倍的不配!”
“她貪圖富貴,虛偽做作,不僅欺騙了榮妄的感情,更將榮國公府上下肆意愚弄!我們所有人,都成了她掌中的玩物,都被她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她就是個(gè)徹頭徹尾的騙子!”
“短短數(shù)月,她便從一個(gè)人人可欺、人人踐踏的孤女,搖身一變翻身成了侯府當(dāng)家,得了您與父皇青眼、令榮妄傾心。如今更走出內(nèi)宅、踏入養(yǎng)濟(jì)院,得岑女官悉心栽培,其入仕為官之志,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p>
“這般工于心計(jì)、處心積慮、又睚眥必報(bào)之人,若真嫁入府中,榮國公府必將家宅不寧,禍患無窮!”
榮妄的眉眼瞬冷,仿佛掛上了一層寒霜,袖袍掩映下的手忍不住蜷了蜷。
若這不是在華宜殿,沒有當(dāng)著陛下的面,他絕對不介意在謝寧華的臉上再添一巴掌,讓謝寧華兩邊臉都腫得一樣高。
他的裴桑枝如何,輪不到謝寧華來置喙!
但,這是在御前??!
榮妄的心里是說不出的憋屈。
榮老夫人敏銳地察覺到榮妄情緒的波動(dòng),先是遞去一個(gè)眼神將他安撫住。
隨即,她霍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度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謝寧華臉上!
元和帝:這一巴掌真是謝寧華自找的。
榮老夫人看著被她扇翻在地的謝寧華,擲地有聲道:“于私,老身是你的姨祖母,論長幼尊卑,老身是你的長輩。于公,先皇遺詔特許,老身若有意,即可憑此詔入宮,享太后尊榮,受陛下孝奉,坐鎮(zhèn)后宮,統(tǒng)御上下?!?/p>
“你萬不該在老身面前如此造次,更不該口出狂言,辱罵老身是那眼盲心瞎的糊涂之人?!?/p>
“這一巴掌,是老身賞你的!你愿意得受著,不愿意,也得給老身咽下去!就算你現(xiàn)在闖出宮去,吊死在御史大夫的門前,御史臺的筆桿子,也沒人能彈劾老身半個(gè)字的不是!”
“老身今日只問你一句,這大乾的六公主,你究竟還想不想當(dāng)!本想給你留幾分體面,容你好歹能尊榮體面的活下去,偏你給臉不要臉!”
“你該慶幸老身如今上了年歲,心腸軟了。若按我當(dāng)年的脾氣,就憑你膽敢算計(jì)我榮國公府?dāng)?shù)代單傳、好不容易解毒的妄哥兒,老身便是拼著觸怒天威,打入昭獄,也定要親手?jǐn)Q斷你的脖子!”
謝寧華的臉頰已腫脹如發(fā)酵的饅頭,口齒含混不清,仿佛咬著舌頭,卻仍強(qiáng)撐著,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我……我可有……哪一句……說錯(cuò)了!”
“您……您是聽不得……真話了嗎?”
話音未落,一口血水便吐了出來。
榮老夫人聲音沉冷:“元和二十三年秋,文美人前往中宮請安,途經(jīng)之路被你提前涂上豬胰子。你買通她身邊宮人,在其鞋底做了手腳。秋霜凝重,路面濕滑,最終釀成一尸兩命的慘劇?!?/p>
“而后秋雨一場,石板上的豬胰子被沖刷得干干凈凈,證據(jù)盡沒。”
“若老身沒記錯(cuò),那文美人是你母妃楊嬪的堂妹。當(dāng)年慶平侯府見楊嬪入宮多年,只得了你一位公主,再無所出,便趁大選將文美人送入宮中。為此,你母妃還與娘家鬧得極不愉快?!?/p>
“說來也是稀罕,文美人倒是個(gè)有福的,入宮不過半年便有了身孕??烧l曾想,在她懷胎八個(gè)月時(shí),落得一尸兩命的下場?!?/p>
“元和二十三年,你才多大。”
“你來告訴老身,你小小年紀(jì)便行那般惡毒之事,到底是楊嬪教唆你的,還是你怕連慶平侯府這個(gè)倚仗也棄你和楊嬪而去?”
她既進(jìn)了宮,要護(hù)下妄哥兒,那就要踩死謝寧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