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人城的血雨腥風(fēng)，像長了翅膀似的，沒幾日便傳到了相鄰的釜口城。

一時間，釜口城街頭巷尾風(fēng)聲鶴唳，茶攤酒肆里，百姓們湊在一起，壓低聲音議論著，臉上滿是震驚。

“你們聽說了嗎？列人城那幫人，領(lǐng)著百姓阻撓武威君進城分田，結(jié)果被那位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啊！”

茶攤旁，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捧著粗瓷碗，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語氣中的驚悚，“聽說全城百姓被屠戮了大半，那些豪紳貴族更是一個沒跑掉，滿門都被斬了，連三歲的娃娃都沒放過！”

“嗨，我早聽說了！”

旁邊一個老農(nóng)放下手里的鋤頭，嘆了口氣，“說起來，列人城那些百姓也真是蠢，誰是真心幫他們，誰是常年欺壓他們，心里就沒點數(shù)嗎？

武威君要給他們分百畝良田，那些豪紳卻拿十畝假田契騙他們，他們倒好，反過來幫著豪紳擋路，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要我說，‘血屠閻羅’這名號，真是半點不假！”

一個穿長衫的書生模樣的人皺著眉，“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好歹列人城的百姓，日后也是他的子民，竟能下這么狠的手……”

“你這話就不對了！”

旁邊一個挑著貨郎擔(dān)的漢子插話進來，“我有個遠房親戚在武安城，前些日子托人帶信來，說武安城的百姓現(xiàn)在日子過得好著呢！

不光每戶分了百畝田，還有各種新鮮玩意用。

就說那潤田機，是鐵做的，不用牛拉不用人推，只要往河邊一插，順著田埂澆一圈，幾十畝地就澆透了，一天能頂?shù)蒙鲜畮讉€壯漢澆田一個月！”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也拔高了些，“而且那位武威君招人建城，都是給現(xiàn)錢工錢的，一文都不少。

城里建的工坊招女工，一天能掙三個銅板，比男人種田還劃算！

這說明什么？說明武威君是真在百姓身上花心思，列人城是他們自己不知好歹！”

“可不是嘛！”

周圍的百姓紛紛附和，“要是武威君來咱們釜口城，咱們可不能跟他作對，得擺上鑼鼓，好好把這位君上迎進來才是！”

百姓們的議論里，雖有對“血屠”的驚懼，卻更多是對好日子的期待與驚喜。

畢竟武安城的例子擺在那里，只要不與趙誠作對，就能分到田地、找到活計，這樣的好事，誰不盼著？

可百姓們的期待，卻成了釜口城豪紳貴族的噩夢。

連日來，這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爺們，個個坐立難安，私下聚在一處宅院的客廳里，臉色都透著幾分慘白。

“前些日子韓烈派人來聯(lián)絡(luò)我，想拉我一起反，我當(dāng)時沒敢應(yīng)，只說要觀望觀望，現(xiàn)在看來，真是逃過一劫??！”

一個胖臉圓肚的豪紳端著茶杯，手卻在微微發(fā)抖，茶水灑了滿桌都沒察覺。

“逃過一劫？現(xiàn)在說這話還太早！”

另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豪紳冷笑一聲，手指敲擊著桌面，“列人城之后，釜口城早晚也要推行新政，那位武威君要分田，咱們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配合他唄！”

一個穿錦袍的中年人道，“他要田，咱們就交出去，總比丟了性命強?！?/p>

“你說得倒輕巧！”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豪紳拍著桌子，聲音發(fā)顫，“那是咱們祖祖輩輩攢下的地！從太爺爺那輩開始，好不容易打下這片家業(yè)，怎能就這么平白交出去？”

“呵，祖祖輩輩的地又如何？”

山羊胡豪紳瞥了他一眼，語氣里滿是嘲諷，“現(xiàn)在整個邯鄲以西百里，都是武威君的封地，這地早就不是你的了！

你今天敢說一個‘不’字，明天你們?nèi)业娜祟^，就能整整齊齊擺在城外！

比起田地，還是把家族香火傳下去更重要吧？”

老豪紳被噎得說不出話，客廳里陷入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一個穿青衫的豪紳小聲提議，“要不然……咱們跑吧？

趁著那位還在處理列人城的事，拖家?guī)Э谶B夜出城，找個偏僻地方躲起來，總好過被清算吧？”

“跑？”

山羊胡豪紳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忌憚，“你以為你跑得過血衣軍？

別忘了，那可是一萬人就橫掃趙國全境的精銳！

就算你連夜出城，不出百里，也得被他們追上！”

“那……那就只能配合了？”

有人低聲問。

“只能配合！”

錦袍中年人嘆道，“武威君說什么，咱們就做什么，絕無二話！”

客廳里的豪紳們紛紛點頭附和，嘴里說著“愿意配合”，眼底卻藏著各自的心思。

有的想趁機轉(zhuǎn)移家產(chǎn)，有的想找機會連夜跑路，沒幾個人是真心順從。

當(dāng)天夜里，釜口城的城門悄悄打開了幾道縫隙。

四五家豪紳的車隊借著月光摸出城，車輪裹著麻布，馬蹄包著軟布，連趕車的仆役都不敢出聲，生怕弄出半點動靜。

兩隊人在城外岔路口碰見，領(lǐng)頭的豪紳互相使了個眼色，嘴角扯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都是想逃的，誰也別戳破誰。

可他們剛走出不到十里地，夜色中突然閃過幾道黑影，隊伍里的火把“呼”地一下全滅了。

緊接著，慘叫聲在黑暗中響起，又很快被捂住。

一道道陰影穿梭在車隊中，刀光閃過，只留下極致的恐懼與絕望，籠罩在冰冷的夜里。

等到天光大亮，釜口城的百姓們發(fā)現(xiàn)，城外的土坡上，一排排人頭堆得整整齊齊，旁邊立著幾塊木牌，上面寫滿了這些豪紳的罪狀。

從強占民田、逼死佃戶，到私藏兵器、勾結(jié)敵寇，樁樁件件都寫得明明白白，連十年前張老爺強搶王寡婦為妾、李員外克扣賑災(zāi)糧的舊事，都記得一清二楚，若非是深知內(nèi)幕的人，絕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盡。

這一下，釜口城的人徹底慌了。

原來那位武威君，早就盯著釜口城了！

百姓們圍在人頭和罪狀旁，有的指著木牌破口大罵，有的拍手叫好。

還有那被豪紳欺壓過的老佃戶，跪在木牌前哭著磕頭，嘴里一遍遍念叨：“武威君為民做主了！總算為我們這些苦命人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