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上門討教,我劍廬豈能行以多欺少之事?”
謝清眠立于石階之上,素色青袍被山風(fēng)拂得微揚(yáng),落拓的身影透著一股與世無爭的淡然。
他抬眼望向半空的趙誠,蕭疏的目光在對方身上稍作停留,眸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明明從方才的交手看,這人只是金丹境界,即便真元比青竹師兄精純厚重,也該在他的探查范圍內(nèi)才對。
可此刻他以神識(shí)試探,卻像撞進(jìn)了一片深不見底的迷霧,對方的修為、真元脈絡(luò)、甚至傳承根基,竟半分都看不透。
這邊謝清眠暗自沉吟,那邊趙誠體內(nèi)的金丹正悄然運(yùn)轉(zhuǎn)。
金丹表面,代表“斂藏”的星竅熠熠生輝,如一層無形的屏障,將謝清眠帶著穿透力的目光牢牢阻隔在外。
趙誠心中亦有驚瀾。
對方的目光看似蕭疏黯淡,卻藏著一種能洞穿人心的銳勁,方才那一瞬間,他竟生出“渾身通透、無所遁形”的錯(cuò)覺。
若非斂藏神通及時(shí)發(fā)動(dòng),怕是真要被看穿底細(xì)。
“此人修為深不可測?!?/p>
趙誠暗自警惕,也沒有貿(mào)然做什么,只靜靜懸在半空,靜觀其變。
一旁的劍廬長老們聽得謝清眠的話,頓時(shí)急了,紛紛上前半步,語氣帶著抑制不住的憤慨。
“掌門師兄!這狂徒哪里是來討教的?這是上門尋釁!根本沒將我劍廬放在眼中!”
“掌門您看。”
一名長老指著地上昏迷的青竹劍甕,聲音發(fā)顫,“他在山外追殺劍龍子,還硬生生破開我劍廬山門禁制,把青竹師兄打成這樣,道基都損了!
這般張狂無禮,我們豈能還對他禮遇?”
謝清眠的目光掃過青竹劍甕蒼白的臉,又抬眼看向趙誠,神色依舊淡然,聽不出半分喜怒。
“閣下此來為何?”
趙誠身軀挺立半空,如青松立崖,聲音擲地有聲:“吾乃大秦武威君趙誠。
你劍廬弟子劍龍子,膽大包天行刺秦王,我今日特來擒他回秦,依法治罪!”
“掌門明鑒!”
不等謝清眠開口,劍龍子突然搶聲喊道。
他臉色先是一白,隨即強(qiáng)裝理直氣壯,指著趙誠的手都在發(fā)抖,“弟子從未刺殺秦王!只是此前見此人在城外肆意屠殺百姓,弟子不忍生靈涂炭,才出手阻攔,誰知不敵,反被他一路追殺至山門!”
他說著,眼淚竟還紅了眼眶,看向昏迷的青竹劍甕時(shí),語氣更顯悲憤。
“本以為師尊和諸位師叔能為弟子做主,震懾此獠,可他竟如此囂張。
破我山門不說,還重傷師尊,毀了師尊百年劍意,讓師尊數(shù)十年修為付諸東流!
求掌門為弟子、為師尊做主??!”
謝清眠靜靜看著他,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直到劍龍子說完,場間沉默了數(shù)息,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吾輩修劍,劍心需澄明?!?/p>
輕飄飄一句話,沒有半句責(zé)備,劍龍子的臉色卻驟然變得慘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張了張嘴,想再辯解,喉嚨卻像被堵住般,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石階上。
又過了片刻,他終于撐不住,“噗通”一聲跪伏在地,聲音帶著悔意。
“弟子知錯(cuò)……弟子是……是多年卡在瓶頸難有寸進(jìn),心太急了,收了楚國的修行資糧,才答應(yīng)去刺殺秦王……”
他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哽咽:“求掌門責(zé)罰?!?/p>
謝清眠看著他,眸中依舊沒什么波瀾,只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門有門規(guī)。罰你去后山鍛意礪心。”
鍛意礪心之罰!
劍廬最重劍心,此罰雖苦,卻能保他性命,更能借機(jī)磨洗劍心,或許能更進(jìn)一步。
遠(yuǎn)比將他交給那可怕的魔頭要好上千倍萬倍。
劍龍子先是一怔,隨即面露狂喜,連忙再次叩首:“謝掌門!弟子定當(dāng)好好悔悟!”
劍龍子剛撐著地面站起身,伸手想去扶青竹劍甕,一股刺骨的煞氣卻籠罩他全身上下。
那煞氣并非有形之物,卻像數(shù)九寒冬的冰棱,順著毛孔往骨頭里鉆,讓他渾身一僵,指尖離青竹劍甕的衣襟還有半寸,竟再也不敢往前挪分毫。
“掌門倒是好手段,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想把謀逆大罪揭過?”
天空之上,趙誠的輕笑聲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他周身的鋒芒驟然熾盛,如萬千無形的劍刃,死死鎖定劍龍子,語氣冷得像淬了冰。
“今日這刺殺秦王的逆賊若不隨我回秦問罪,劍廬怕是討不到好果子吃!”
“張狂!”
“你一個(gè)世俗野修,還想憑一己之力對抗我千年劍廬?”
“方才若不是掌門攔著,你早被我們斬成肉泥了!”
“掌門已有決斷,我劍廬之事,輪得到你一個(gè)外人指手畫腳?”
“劍廬弟子犯錯(cuò),自有我劍廬門規(guī)處置,與你何干!”
“青竹師兄的賬還沒跟你算,先想想你自己能不能活著走下山!”
長老們頓時(shí)炸了鍋,個(gè)個(gè)怒目圓睜,周身劍氣再次激蕩,連地面的碎石都被劍氣卷得打轉(zhuǎn),只待謝清眠一聲令下,便要再次出手。
謝清眠卻只是輕輕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看似隨意,素色青袍掃過地面時(shí),卻帶起一縷無形的劍意。
那劍意如流水般漫開,瞬間將趙誠鎖定劍龍子的煞氣盡數(shù)消解,連半分寒意都沒漏到劍龍子身上。
他抬眼看向趙誠,神色依舊淡然,語氣卻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篤定:“閣下是大秦武威君,卻不是我劍廬的武威君?!?/p>
“我劍廬隱世千年,從不過問世俗紛爭,并非懼了諸國,不過是遵祖師訓(xùn)誡罷了?!?/p>
他的目光掠過劍龍子,又落回趙誠身上,“刺秦王之事,我已給了閣下交代。
但我這青竹師弟道基受損,這筆賬,閣下還沒給我一個(gè)說法?!?/p>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地間的氣息驟然變了。
若說此前謝清眠身上是“悲秋蕭瑟”的黯然,此刻彌漫開來的,便是“秋殺萬物”的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