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后趕來的人或許還來不及看清。
可一開始就站在此地的多寶宗等人,卻看得分明。
棺材里的人根本沒有氣息。
不然一開始,他們也不會將他錯認成上古大能的尸體!
活人死人,難道他們還分不清嗎?都掘過那么多座古仙府、古墓了!
當然,詐尸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站在前面,參與遺跡開掘的多寶宗修士雙目瞪圓,心神俱顫。有人對上那棺中驚坐起之人掃來的目光,嘴唇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詐……詐尸……”
在場高階修士,以及后趕來的眾人,亦是無比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棺中人原本蒼白的臉色,不知何時已恢復氣血。
氣質不似閉目躺著時那般清塵脫俗,卻添了鮮活生動。
眉頭輕蹙,冷眸一掃,便沒好氣地張口道:“本長老還沒死呢!”
那欠打的語氣,是玄天劍宗沈長老沒錯了。
“沈長老?”
“沈道友?”
先前苦苦尋找?guī)熗絺z下落的二十幾位各宗長老一擁而上。
然而沈懷琢卻沒工夫搭理他們,轉過身子,便朝自家徒兒看去。
“徒兒,為師沒事了?!?/p>
沈懷琢說這話時語氣鄭重,不似平時般輕率。
郁嵐清的心神,自師尊一頭栽入棺材那一刻,便一直緊繃著。哪怕后來看到蕓星長老和玄天劍宗的長老后,也未曾松懈半分。
青鴻劍的劍柄,一直被她緊緊握在手中。
每一刻,她都做好應戰(zhàn)的準備。
師徒倆四目相對,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師尊說自己“沒事”,郁嵐清緊繃的神情終于一點點松緩下來。
唯有沈懷琢知道,這短短時間內,自己的徒兒有多緊張,又有多傾力。僅差一點,師徒倆便天地兩隔。
“徒兒,為師能醒來,多虧有你。你救了為師?!?/p>
郁嵐清動了動嘴唇,有太多話想問,卻知此刻不合時宜,最終也只說出自己心中,最想說的那句話,“師尊,您平安就好?!?/p>
寥寥幾句,卻任誰都能看出,師徒倆情誼頗深。
且情形兇險,劍宗那邊傳來沈長老靈牌出事,這事做不了偽,沈長老此刻能好端端喘氣兒、說話,已是不易。
站在一旁的無極殿洛長老本想問上一句,這棺材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剛開口一字,就被一把灰撲撲,上面沒有任何裝飾的劍鞘砸了腳。
抬眼一看,正對上玄天劍宗那位飛得最快的女長老掃來的冷眼,默默把嘴閉上。
罷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反正早晚都會弄清楚的!
其實也無需詢問。
安了徒弟的心后,沈懷琢便將雙臂一伸,兩條胳膊各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搭好。
隨后后背靠上邊沿,開口對眾人說:“你們可知,落潮宗那座水下龍宮為何會被大妖襲擊?”
“嗯?”參與開掘古仙府遺跡的多寶宗、無極殿等人,本想詢問的是關于這座遺跡,和眼前這口棺材的事。
沒成想,沈懷琢一開口兩日前那場意外。
他們不急,當時或親身經(jīng)歷,或有弟子、同門經(jīng)歷兇險的各宗門長老,卻急聲問道:“為何?”
“都是因為這座遺跡!”沈懷琢面色凝沉,擲地有聲。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殿嘩然。
不等眾人發(fā)問,他便接著說:“那日襲擊水下龍宮的大妖殘魂,就是這座洞府主人的本命靈獸。主人安息受到侵擾,它自然倍感憤怒,見人便攻。”
“你們可順著后門出去看看,此地是否有那大妖骨??!”
無極殿弘澤尊者當即朝門下弟子使了眼色,立馬有弟子按沈懷琢所指,尋去大殿后門,不多時折身回來,點著頭道:“正如沈長老所言?!?/p>
“眾位也知,我?guī)煆膭ψ谏n峘老祖。師尊他老人家,早年間曾看過一本傳自古仙府的異獸志,里面便有這種大妖記載。”沈懷琢當即將自己對翼魚的了解講述出來。
著重講了翼魚“撕裂虛空”的能力。
不用他再解釋,一旁聽得認真的眾人,已經(jīng)順著他的話推測出來:“定是翼魚這種能力,將沈道友師徒帶到了這里?!?/p>
“哪怕化神強者穿梭虛空,都易造成神魂不穩(wěn),沈長老以一己之力抵抗翼魚,又受此難,也難怪神魂重創(chuàng),連本命靈牌都失去了反應?!?/p>
沈懷琢煞有介事地點頭“嗯”著。
直到有人說出“本命靈牌”四字,才沉默下來。
“……”云海還不知道,他在宗門放的那塊本命靈牌是個假的。
“那沈道友怎么躺在這棺材中?”終于有人問到了點子上。
“說來也巧。”沈懷琢摸摸下巴,“這棺材有溫養(yǎng)神魂、氣血的作用,徒兒,你把洞府主人那塊玉簡拿出來?!?/p>
郁嵐清將玉簡取出。
沈懷琢接過來,神識一抹,順手又將其遞給站得最近的多寶宗宗主。
“金釗道友,這上面怎么說?”
“這座古仙府主人,是何身份?”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多寶宗金釗宗主身上。只見他手握著玉簡,越看越是唏噓。
半晌感慨說道:“此地是一位大乘境前輩的洞府,這口石棺,以及石棺對應的陣法,都是這位前輩為自己準備的逆天保命之法,只可惜還未用上,前輩便氣數(shù)盡絕,隕落于此?!?/p>
“沈長老也是禍福相依,生死一線之際,遇上前輩留下的棺材與陣法,保住氣血神魂不散,轉死而生?!?/p>
金釗宗主話音落下,沈懷琢冷哼一聲問他,“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是了,要不是開掘遺跡,也不會放跑那道大妖殘魂。
沒有大妖殘魂,便不會使水下龍宮千人遇難,用不著沈長老挺身而出。
說到底,沈長老性命垂危,也是受了牽連!
金釗宗主不再言語,默默將玉簡傳遞給身旁其他人。
沒啥好說的,這事是他們多寶宗理虧。
不過轉念一想,雖然多寶宗忙活了幾個月,什么東西都沒落著,但那些千方百計算計他們,想要搶奪他們成果的小人,也白忙一場,什么都沒撈到。
這么一想,金釗宗主原本低沉的心情,瞬間又好轉起來。
什么石棺、陣法,生生不息、逆天保命,便宜別人還不如便宜沈長老。
至少因果循環(huán),沈長老救了人,他們多寶宗不用為這事再擔更多責任。
至于那些消耗在陣法里的寶物,就算不消耗,多寶宗八成也分不到多少!
玉簡在眾人手中傳閱。
郁嵐清站在石棺后面,聽眾人講話,略微感到意外。
看過玉簡,他們好像并不知承元尊者許諾傳承、寶物之事,只知這洞府里原先有一些寶物,而這些寶物被消耗在陣法中,救下了師尊的性命。
當然也有人看過玉簡后仍不死心,結伴又去探了探藏寶室與殿中其他地方。
最后卻發(fā)現(xiàn),果然是有那么一座連通兩間殿室的陣法,陣法是開啟的,神識穿透陣紋,仿佛還能看到一些尚未耗空能量的寶物虛影,不過卻無法將其取出。
哪怕在場的化神強者親自試了,也做不到。
“這些寶物都是承元尊者為自己所備,我們已經(jīng)打擾他老人家安息,還消耗了他頗多收藏,總不好將他洞府徹底毀去?!鄙驊炎镣厣夏蔷吖呛。鎺б唤z慚愧。
白眉道人聞言點頭,“沈道友不愧是大義之人,想的就是周到。依老道看,我等為這位前輩收斂骨骸后,便該離去?!?/p>
“兩位道友言之有理!”眾人紛紛附和。
倒不是不眼饞洞府里可能還藏有的寶物,實在是眼饞也沒有用,根本就拿不到。
如果硬要反對,反倒毀了自己在人前的名聲。
無人異議。
沈懷琢終于翻身出了棺材,在一眾道友的噓寒問暖之下,站在一旁,看著那具倒地三千年不止的骨骸,被挪進了石棺當中。
棺蓋合攏。
整座大殿,仿佛都隨之顫動了一下。
這里是獨立于界域之外,單獨開辟的一方空間,本就不易穩(wěn)固。
這下徹底沒人敢再惦記,紛紛順著來時的路,出了大殿正門。
沈懷琢與郁嵐清走在人群中間,躍過殿門,走下臺階,師徒二人對視一眼。
原來,他們先前是走后門了??!
…
“宗主,喜報!”
云海宗主放下玉符,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外面的弟子飛入大殿,看到他這神色,便也猜到:“宗主,您已經(jīng)收到消息了?!?/p>
云海宗主笑著頷首,當即便對殿內坐著的幾位長老說道:“本宗剛收到玉虛門道友的傳音,他們已經(jīng)找到沈長老和嵐清丫頭的下落,二人皆平安無事!”
殿內方才正在商議,將原本的結丹大典、元嬰大典往后推遲一些時日,先準備一場隆重的白事。
現(xiàn)在白事不需要了。
殿內凝重的氣氛,瞬時一松。
居陽長老長舒了一口氣:“幸好,幸好?!?/p>
“沈長老這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北娙思娂姼袊@。
坐在云海宗主身旁,右手邊首位的長淵劍尊不曾開口。
方才議事之時,他也沒開過口,只以點頭搖頭回應種種決策。眾人早習慣他的沉默寡言,不覺奇怪。
然而他此刻的內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得知沈懷琢靈牌有異,可能殞命之后,他荒謬地生出過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甚至還想到,如若云海等人強求,或是那郁嵐清自己哀求,他也可以再勉為其難將她收入門下。
這讓他有一種,一切又回歸到正軌的感覺。
然而現(xiàn)在,事態(tài)一變再變。
那種脫離掌控,令人煩躁之感再次涌上心頭。
議事結束離開大殿,他將身形隱匿,站在思過崖頂吹了許久冷風,才將心頭那種煩躁異樣的感覺壓下。
自崖頂向下望去,一身胭脂粉輕紗長裙的少女站在崖底,雙手握住柳葉劍柄,用劍身撐著對面,苦苦站立在肆虐的劍風當中。
長淵劍尊眸色一暗,攤開的掌心中多出一物。
正是那日回到屋中,看到桌子上留下的東西。
一枚滴了心頭血,繞了青絲的平安扣。
與這平安扣一同留下的,還有一封信。
上面訴滿了對他的依戀、信任,以及對過往之事的愧疚與懺悔。滿紙少女心事,伴上那滴了心頭血,繞了青絲的平安扣,意味分明。
摩挲著掌心溫潤的平安扣,望著上面那一點深褐色痕跡,長淵劍尊眸色越發(fā)低沉。
隨即,攤開的掌心中,又多出一塊與之相仿的玉扣。
上面纏繞的墨發(fā)、血跡都與另外一枚相仿。
只這一枚顏色略暗,上面多了許多痕跡,不如上一枚新,顯然放置許久,還時常被人握在掌中把玩。
風起。
崖上人如墨的長發(fā)吹亂。
感受到頭頂一瞬間出現(xiàn)的熟悉氣息,季芙瑤心頭一松。
終于,師尊還是來了。
她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