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八道鎖魂鏈,一端牢牢固定在刑場四周八根石柱上,另一端則捆著刑場之中的人。
他的雙手被其中兩道鎖鏈撐開,胳膊平展在身體兩側(cè),腦袋卻無力地低垂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
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淌落,一滴滴在青石地面上暈染開。
只一眼,郁嵐清再也看不下去。
“站?。 ?/p>
郁嵐清上前一步,便被兩位執(zhí)法弟子攔住去路。
“行刑在即,任何人不得干擾刑場秩序。”
這兩位執(zhí)法弟子,皆是金丹境界。邁入此境已久,修為凝實(shí),二人同時抬劍交叉擋住前路,劍身上震蕩出的劍氣,瞬間就將郁嵐清包裹住。
顯然是想將她留在原地。
可郁嵐清卻又怎會如他們的愿?
刑場中被鎖鏈綁住的,是她的師尊。
亦是前世今生,待她最好的人。
他們讓她站在刑場外面,和其他人一樣,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刑。
怎么可能?
青鴻劍早已出鞘。
劍身輕顫,戰(zhàn)意盎然。
郁嵐清垂在身側(cè)的右手猛地一震,手中青鴻劍發(fā)出“錚”的一聲,包裹在她周身的劍氣,瞬間便被震散。
兩名執(zhí)法弟子眼底閃過駭然,不過那二人也不是吃素的,兩道執(zhí)法堂專門用來囚困犯人的鎖鏈自他們手中飛出,分別纏向郁嵐清雙臂。
同時,二人合力使出一道劍訣,兩道半弧形的劍光再次圍攏成一座牢籠,試圖將郁嵐清困在中間。
郁嵐清眸色一凜,在那劍訣成型之前,率先提劍纏繞住其中一道鎖鏈,緊接著,便借劍與鎖鏈互相拉拔的力量,騰身而起。
趁那座劍光之牢為完全凝實(shí),猛地將自己甩向二人身后的刑場方向。
這邊的動靜,吸引來一道道目光。
正欲行刑的宗主及眾長老,也注意到郁嵐清的闖入。
云海宗主面色嚴(yán)整,眉頭緊促:“擅闖刑場,干擾刑法,已觸犯門規(guī),難道你想在此,與你師尊共同受刑嗎?”
與師尊一同受刑,對郁嵐清而言沒什么不可。
但這樣不明不白的刑罰,她不受,師尊也不該受!
迎著宗主、長老們不贊同的目光,郁嵐清握緊手中的劍,一步步走進(jìn)刑場,直到被上首揮出的劍氣攔下,才停住腳步,目光如炬地望向上首的宗主和長老們,
“為何處刑,我?guī)熥鸷巫镏???/p>
擲地有聲,帶著對宗主與眾長老的質(zhì)疑。
刑場內(nèi)外,靜默一瞬。
緊接著,自宗主起,上首眾人皆相開口。
“魔焰現(xiàn)世,東洲危在旦夕,一旦魔物自魔淵內(nèi)傾巢而出,莫說東洲,整個修真界都將覆滅。如此時刻,沈懷琢于魔淵封印處作亂,罪大惡極,不可饒??!”
“封印松動,各宗派人輪流駐守封印,沈懷琢身為劍宗內(nèi)門長老,從未出過一分力?!?/p>
“當(dāng)日眾人親眼看到,沈懷琢可操控魔物,那些魔物亦從不曾攻擊于他?!?/p>
“封印潰散在即,沈懷琢乃最后離開封印之人,他的責(zé)任無可推卸。”
“各宗已有上千人死于魔淵,沈懷琢不除,難以平息眾怒!玄天劍宗,亦將無臉面在修真界中立足!”
這些宗門中身居高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便將罪名定下。
末了,竟還有人說道:“劍宗至寶玄天劍,已遺落魔淵多年。蒼峘老祖留下的珍寶又盡被沈懷琢占去,劍宗實(shí)力大不如前,便是此因?!?/p>
這可笑至極的言論,竟還有人附和,“沈懷琢死后,老祖珍藏,合該收回宗內(nèi),分于眾人,或由同出老祖這一脈的長淵劍尊繼承?!?/p>
這些人,自說自話。
就這么輕易地決定了師尊的性命,以及師尊手中的東西。
憑什么?
師尊何罪之有?
郁嵐清不服!
“沈懷琢之錯,有目共睹,無論你服不服,這便是結(jié)果?!遍T徒眾多,德高望重的居陽長老沉聲道。
郁嵐清依舊沒有讓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根本就不是師尊有罪,而是這些人想讓師尊頂罪,他們想讓師尊死,還覬覦師尊積攢一生的寶物。
郁嵐清右手握劍,左手衣袖里悄然多出一只海螺,并九塊劍符,與此同時過去師尊曾給過自己的所有防御法寶、靈符也盡相在儲物戒內(nèi)做好準(zhǔn)備,瞬息便能取出。
“無關(guān)之人退出刑場,行刑!”
郁嵐清不走,自然有人會“請”她走。
一道靈力自上首揮出。
是執(zhí)法堂堂主元戌長老親自動的手,化神境強(qiáng)者的隨手一揮,遠(yuǎn)不是常人能夠抵擋,郁嵐清的雙腳卻像是黏在了地上。
任憑那靈力如何想裹住她向外推,她依舊牢牢站在原地。
是千鈞符的作用。
面對化神境強(qiáng)者的攻擊,此刻她臉上沒有惶恐,沒有懼怕,有的只是對世道不公的憤怒,以及守護(hù)師尊的決心!
垂在身側(cè)的青鴻劍已經(jīng)抬起。
上方傳來云海宗主嚴(yán)肅惱怒的聲音,“郁嵐清,你想觸犯宗規(guī)?”
“何為宗規(guī)?”郁嵐清的劍,直接揮向鎖鏈。
“若這宗規(guī)便是胡亂給人定罪,犯了又如何?”
又是一劍。
劍刃劈在鎖鏈上,發(fā)出一道道刺耳的響聲。
這些鎖鏈?zhǔn)菆?zhí)法堂特殊煉制的,極其堅韌,兩劍下去,也只是留下一道缺口。
第三劍抬起,對準(zhǔn)那豁口。
上首站著的宗主與眾長老,沒有給她再落下這一劍的機(jī)會。
三道劍光分別自三位內(nèi)門元嬰長老手中襲出,同時向郁嵐清攻去。
郁嵐清一個旋身,原本劈向鏈條的劍刃,對準(zhǔn)那三道劍光。
劍氣自青鴻劍上震開,在她身前形成一道無形的盾。
袖子里飛出的金鐘符,亦融入盾中,可到底無法與三位元嬰境劍修的攻擊相比。
在那三道劍光撞上盾的瞬間,郁嵐清便覺周身靈氣一震,五臟六腑都被震得生疼。
一道鮮血自她嘴角淌出,她用手背抹了抹,諷刺地朝著上首一笑,接著再度抬手,執(zhí)拗地再次將劍對準(zhǔn)那缺口揮下。
“叮”的一聲,鎖鏈上的缺口擴(kuò)大了幾分,似有幾分要被斬斷的架勢。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圍觀的人群中,看著她指責(zé)道:“郁嵐清,你怎能如此自私自利?”
“沈懷琢危害劍宗,危害修真界,你卻為自己的私情干擾刑罰!”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季芙瑤。
不知何時她竟從長淵劍尊身后來到了刑場邊。
“我?guī)熥鸬拿?,也是你配叫的?”郁嵐清長劍一揮,劍氣外放,徑直向季芙瑤身前襲去。
“?。 奔拒浆帒K叫著躲開,卻仍是被劍氣震傷肩頭。
“豎子爾敢!”冷喝聲自上方傳來。
凌霄劍破空而來,直擊郁嵐清面門。
化神境劍尊的本命靈劍,帶著種不可撼動的氣勢。仿佛被鎖定住,便再無生路。
這種感覺,郁嵐清曾體會過一次。
再次面對直沖自己而來的靈劍,那種渾身血液被禁錮住的感覺又一次出現(xiàn)。
郁嵐清咬破舌尖,腳步后撤,提劍抵擋。
這一劍,比先前那三劍加起來還要難以抵擋。
胸口一顫,郁嵐清“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郁嵐清,你現(xiàn)在讓開,還來得及?!币晃婚L老出言說道。
“郁師妹,退開吧,你還年輕,今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何必將命丟在這里?”
“是啊,郁師姐,沈長老不過教導(dǎo)你不足一載,你又何必為他拼命至此?不值得的。”
喉頭腥甜,眼前昏花。
越來越多的聲音匯入耳中,四周一片嘈雜,郁嵐清的心神卻越發(fā)清明。
“郁嵐清,你怎還不讓開,非要在這里浪費(fèi)宗門所有人的時間?”
鵝黃色的身影捏著一塊玉符出現(xiàn),那是上品防御靈符,莫說金丹,就是元嬰劍修的攻擊也可接下。
然而青鴻劍從郁嵐清手中飛出,巨大的劍影與她的身影融為一體,凌空劈落,玉符也只阻擋一瞬,便失了效用。
慘叫聲飄蕩在山間,發(fā)出慘叫的人卻已化作一團(tuán)黑霧,消失在原地。
凌霄劍帶著殺氣襲來,巨劍光芒未散,郁嵐清以身為劍,與青鴻劍合力。
凌霄劍的霸道,遠(yuǎn)非一人一劍可以抵擋,這道在空中凝成的巨劍虛影,被凌霄劍逼得步步倒退。
郁嵐清不再猶豫,咬破舌尖,催動秘法。
碎裂聲在體內(nèi)隱隱作響。
身體里那顆渾圓的金丹越轉(zhuǎn)越快,隨著它的轉(zhuǎn)動,越來越多靈力流淌在郁嵐清體內(nèi),空中的巨劍虛影,也在這一瞬變化大數(shù)倍。
原本與之碰撞的凌霄劍,在這一刻不得不避其鋒芒。
“燃燒金丹,你瘋了不成?”
“快快停下,宗門無意奪你性命,只要你不再干擾刑罰,宗門可不計你此次過失!”
云海宗主的勸說聲傳入耳中。
四周亦有其他人在勸著,這些聲音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郁嵐清卻沒有停。
體內(nèi)的力量越來越強(qiáng),她反守為攻,趁著氣勢正盛,向那已將凌霄劍握回手中的男人攻去。
“真是瘋了!”云海宗主放棄勸說,加入戰(zhàn)局。
越來越多道身影飛入刑場,加入這場亂局。
郁嵐清以身為劍,巨劍虛影凌空而立,與數(shù)道身影纏斗在一起。
原先未能領(lǐng)悟的劍勢,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悟透,所有正處于戰(zhàn)局中的身影,都被她拉入自己的劍勢當(dāng)中。
她的勢,唯有一字——
戰(zhàn)!
她的破局之法,從來就不是妥協(xié),而是戰(zhàn)勝!
她不會承認(rèn)師尊莫須有的罪名。
亦不會接受這些讓她放棄師尊,獨(dú)自茍活的勸說。
是非黑白,天道有公。
就算以命相博,她也要守護(hù)住自己想護(hù)的人,堅守住自己認(rèn)為的公正!
劍勢大成,置身這道劍勢中的身影,漸漸不敵空中的巨劍虛影。
忽然,一道嘆息聲自背后響起,
“徒兒,離開吧?!?/p>
郁嵐清猛地回頭,被鎖鏈囚困住,奄奄一息的人微微抬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最后說出一句。
眼前蒼白的臉,與那日水下遺跡棺材中的樣子格外相似。
望著這樣一張臉,郁嵐清只怔了一瞬,便回過神來。
“師尊不會勸我動搖。”
“就算禮有不竭,也只會為我搖旗助威?!?/p>
“幻境,果然就只是幻境?!?/p>
郁嵐清果決地收回目光,下一劍更為凌厲。
巨劍虛影,仿佛帶著破碎虛空的架勢。
那手執(zhí)凌霄劍的身影,終于被一劍自空中斬落,曾經(jīng)不可戰(zhàn)勝的身影,在這一刻化作霧氣,消散在眼前。
空中人劍合一所化的巨劍虛影,戰(zhàn)意越發(fā)盎然。
就在這時,虛空仿佛傳來一聲嘆息。
“小娃娃,這么好戰(zhàn),你就不怕入魔嗎?”
“為何要怕?”郁嵐清的動作并未因?yàn)檫@突兀響起的聲音而停頓。
“我不怕。”
“我的戰(zhàn)意,我的殺戮,都是為了守護(hù)我想護(hù)之人,堅守我想守的信念。”
她的戰(zhàn)意因此而起。
不曾磨滅,不曾動搖。
劍光大盛,明亮璀璨,直沖云霄。
眼前的玄天劍宗,逐漸化作一團(tuán)團(tuán)霧氣。
劍光驅(qū)散濃霧,刑場、執(zhí)法堂消失不見,劍宗那一座座高聳入云的靈峰也跟著消散。
郁嵐清手執(zhí)青鴻,落回地面。
仙露谷秘境內(nèi)的六十四座靈山,重新出現(xiàn)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