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城主的目光在他黑漆漆的頭頂停頓了片刻,見他一副不敢開口的鵪鶉模樣,眼底劃過一抹悔色。
接著微微一怔,恍然大悟,“是因為乘風(fēng)得到過擁有神獸血脈的火靈獸青睞?”
穆晟銘依舊吹頭不語,穆城主眼中的悔色更添了幾分,眉頭都快要擰成一個川字。
本想斥責(zé)幾句,可到底顧忌著孩子母親的身份,沒敢說什么重話,只嘆了口氣勸道:“你又何必與他相比……他已經(jīng)離開城主府,從今往后你們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了,任憑他天賦再好,將來的成就也不會勝過于你?!?p>聽到那句“天賦好”,穆晟銘垂下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晦暗不明。
隨即抬起頭,有些倔強(qiáng)地說道:“蛟龍?zhí)N含龍族血脈,修真界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有比那血脈更珍貴的水靈獸了……”
“你還惦記著方才那艘靈舟上的蛟龍?”
對上穆城主有些嚴(yán)肅的神色,穆晟銘眼神躲閃了一下,卻還是咬牙接著說道:“母親說過,要為我尋一頭血脈最好的靈獸……”
穆城主臉色一黑,顯然他也聽懂了,穆晟銘是在用母親來壓他這個父親。
“銘兒,方才那艘靈舟上的人,是凈業(yè)宗的貴客。你母親尚在閉關(guān),無暇分身,這時候不宜節(jié)外生枝,你想要血脈上乘的靈獸,待到你母親出關(guān),什么樣的靈獸沒有?”
“就算非要蛟龍,這修真界里也并非只有那一條蛟龍,為父聽說靈犀宗曾經(jīng)就有一條六階蛟龍,修真界里定還有其他蛟龍存在,就算無法找到六階,待你母親出關(guān),為你抓來一只四階五階的妖獸,還不是輕而易舉?!?p>“你又何必非執(zhí)著于那一條三階小蛟龍?”
穆城主耐著性子苦口婆心地勸說。
穆晟銘還想再說點(diǎn)什么,卻被穆城主抓住手腕。
不給他再掙扎的機(jī)會,一張遁行符已經(jīng)打出,靈光一閃一縷靈氣便已裹住二人的身影,向著瀾濤城的方向返回。
城中,繁華主街旁僻靜的小路里。
略顯陳舊的書肆后面,小院里,身著松石色長袍的少年站在床榻邊,手中拿著一顆丹藥,滿面執(zhí)拗地勸說道:“阿爺若是不吃,我便一直守在這里?!?p>“咳咳……”床榻上的老人滿頭白發(fā),氣息虛弱,尚未開口便先咳了兩聲。
少年見狀趕忙上前幫忙拍打著后背,眼中現(xiàn)出愧色,像是在為惹得老人咳嗽而感到自責(zé)。
但手中的丹藥仍舊沒有收回。
老人借著他攙扶的力道,靠在床邊坐好,平息了氣息以后,輕嘆一口氣道:“這是一枚上品溫脈丹,拿去多寶齋至少能換五百靈石,送去小一些的丹房,許能換到七八百也不一定,你又何必浪費(fèi)在我這個將死的老頭身上?”
“阿爺這是哪里的話,給您用怎么能說是浪費(fèi)?!甭牭降に幠軗Q幾百靈石,少年連目光都沒閃爍一下。
哪怕這丹藥對老人的病情無用,僅僅能讓老人好受幾個時辰,他也覺得值得。
對上他堅持的眼神,老人眼中浮現(xiàn)無奈。
“也罷,阿爺答應(yīng)你服這丹藥?!?p>少年剛松一口氣,想將丹藥送到老人嘴邊,就聽他又接著說道:“不過你也答應(yīng)阿爺一件事。”
老人伸手在一旁的枕頭下摸索了兩下,取出一只儲物袋遞給少年,“拿著這個送去城主府,然后就離開吧,離開瀾濤城,也離開西洲?!?p>“阿爺?”少年拿著丹藥的手輕顫了一下。
老人卻就著他手顫動的幅度,將嘴湊近,一口將那丹藥吞了下去。
他蒼白的面色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了不少,對上少年錯愕的目光,灑脫一笑:“能在死前有幾個時辰,讓咱們爺倆好好聊聊天也好。方才你提醒的那位仙子,倒是個出手大方的?!?p>少年瞳孔一顫,眼眶刷地一下紅了,“阿爺……”
“作甚這副樣子?”老人揶揄地看了少年一眼,“先前從城主府離開時,都沒紅過眼眶,當(dāng)時是誰說男子有淚不輕彈來著?”
少年眼中的淚水,一下子憋了回去。
那使勁一縮鼻子的樣子,倒真有了幾分符合年紀(jì)的稚氣。
老人放緩聲音,安撫道:“好了,你我都知道,早晚會有這么一天。有你伴著度過最后這兩年,身邊沒那么冷清,阿爺已經(jīng)知足了?!?p>“阿爺,我不想走?!鄙倌隂]有去接遞過來的那只儲物袋。
“說什么傻話,難道你還想一輩子蹉跎在這里不成?”
老人板起臉,“聽說城主府找回去的那個,不是個氣量大的,穆乘風(fēng),你若留在這里,我又怎么能放心的閉眼?”
“阿爺?!鄙倌隄M眼不舍,觸及到老者認(rèn)真的神色,和那恢復(fù)紅潤的面色背后,明顯能感受到的虛弱之氣,最終將想要辯解的話統(tǒng)統(tǒng)咽下,只是說道:“阿爺,我已經(jīng)不姓穆了?!?p>“也是,馬上你就要與那一家徹底沒有瓜葛了?!崩先擞弥讣恻c(diǎn)了點(diǎn)手邊那只儲物袋。
“阿爺,我想隨您的姓氏?!?p>“為您料理完后事,我再離開西洲?!?p>少年眼中是化不開的執(zhí)拗。
老人微訝了一下,沉默片刻,最終點(diǎn)下了頭。
“符乘風(fēng)……倒是個好名字?!?p>“孩子,記住阿爺?shù)拿郑?。死后你不必為阿爺立墓,將阿爺?shù)墓腔規(guī)е?,灑入大海便好?!?p>“阿爺這一生最想要的便是自由,如此也算是全了這一份念想?!?p>少年深吸一口氣,點(diǎn)頭應(yīng)道:“好?!?p>…
就在爺孫倆珍惜這最后的溫情時刻的同時,瀾濤城城主府內(nèi)。
亭臺水榭俱全,布置奢靡的院子里,一襲錦藍(lán)長袍的穆晟銘與穆城主分開,掐起輕身訣,徑直趕向院中自己修煉所用的靜室。
進(jìn)入屋中,他將大門緊閉。
接著小心翼翼地看向蒲團(tuán)前擺著的一塊瑩瑩發(fā)亮的玉石。
若是郁嵐清等人在此,定會覺得這玉石無比熟悉。
不正是那座已被摧毀的仰月宮里,供奉著的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