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霧色里,許靖央騎在馬上,冷冷地看著平王。
她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輕夾馬腹,踏星又朝前兩步。
“那我就要硬闖了,請王爺恕罪?!?/p>
話音剛落,附近黑暗的巷子里,傳來整齊的拔刀聲。
許靖央微微側眸,月光所照不到的暗巷里,偶爾閃過刀刃的寒光。
她鳳眸平靜,毫無波瀾。
聽聲音,不過幾十人罷了。
還不等許靖央說話,就見平王冷聲呵斥:“將兵器都收起來,怎么,你們打算被她殺穿么?還是說,有人有信心,能打得過昭武王?若有,本王不介意他現(xiàn)在就站出來,跟昭武王單挑?!?/p>
這番話說罷,巷子里寂靜無聲,但很快就傳來兵器入鞘的動靜。
許靖央策馬上前,靠近馬車。
“王爺,今夜宮里不太平,您現(xiàn)在堵著我,不讓我報信,對您絕無好處?!?/p>
靠近時,許靖央垂眸的神色,落在平王眼里,宛如月下清冷的嫦娥。
她沒有任何媚態(tài)與討好之意,卻就是這么令人矚目。
平王盡量壓制著為她而泛起漣漪的心緒,嗤笑一聲:“對本王怎么沒有好處,讓太子和寧王互斗,不管是誰死了,本王都樂得其見!”
許靖央果斷凌厲道:“你們都會輸!”
她壓低聲音,用平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皇上根本就沒有病倒昏迷,這是死局!”
平王陡然抬眉,那張陰翳冷峻的面孔,頭一次浮現(xiàn)起淡淡的錯愕。
“這怎么可能?你從何得來的消息?”
許靖央沒有仔細解釋:“我現(xiàn)在無暇細說,王爺若信我,就跟我走?!?/p>
她伸出手。
“這一次,你們單打獨斗,一個都活不了,只有凝聚在一起才能破陣。”許靖央說罷,道,“王爺,上我的馬來!”
平王剎那間一怔,下意識就要伸出手。
這一刻,無關任何利益,也不摻雜任何權力的算計。
只是許靖央想讓他過來,他就愿意來。
巷子里猛然傳出一聲重咳,平王回過神,伸出去的手掌,也攥成了拳。
他已蓄勢待發(fā),只等著蕭賀夜被太子當做亂黨斬殺,這個時候他再做后入的黃雀,將太子的勢力一網(wǎng)打盡。
若他現(xiàn)在就這么跟許靖央走了,所有的籌備都會功虧一簣。
“你很聰明,許靖央,”平王瞇起眼睛,“可是本王憑什么相信你,從一開始,你就跟蕭賀夜是一條心!”
說到這里,他不知哪兒來的怒火,咬牙切齒的模樣,狹眸里也透出幾分濃烈不悅。
許靖央沉息:“王爺若不愿意賭一次,那我也無話可說,王爺,珍重。”
說罷,她拽住韁繩,調轉馬頭,直奔城外。
平王僵住了,甚至是愣住。
他根本沒想到,許靖央這個殘忍無情的女人,他還以為她會繼續(xù)爭取兩句,她就這么走了?
她不是很會勸說,很能言善辯嗎?竟走了?
誰準她走了!
許靖央奔至城門口,身后傳來噠噠急促的馬蹄聲。
平王身后跟著幾名策馬的暗衛(wèi),這會兒只見其中一人掏出令牌,給城頭的守衛(wèi)看。
“放行!”
隨著侍衛(wèi)一聲呵斥,城門緩緩洞開。
許靖央的馬兒暢通無阻地出了城。
平王馬上策馬趕上,與她并駕齊驅。
“王爺怎么還是來了,難道,愿意相信我了?”許靖央看他一眼。
“呵,別將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幫助蕭賀夜,本王遲早找你算賬,但這一次,本王倒是想看看你們打算做什么。”
平王已經(jīng)說服了自己,他此番跟著許靖央去看看,他們到底在籌謀著什么,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他不是對她心軟。絕不是。
趕去京郊大營前,許靖央告訴平王,有關于蕭賀夜的安排。
東宮已與曹持正等武將串通一氣,在皇宮附近埋伏守衛(wèi)和兵馬。
故而,蕭賀夜想逼他們動手,今夜他會誤導太子,讓太子誤以為他手上有一份皇帝秘密留給他的詔書。
并且在今晚就會由破虜軍送到皇宮,逼太子做出應對。
到那時,太子即便知道這是一個局,也定不會坐以待斃,他會對蕭賀夜動手。
宮里宮外,都將是一場紛亂的戰(zhàn)斗。
蕭賀夜這么安排,固然是鋌而走險,可是許靖央猜得到他真正的打算。
他肯定是想趁機發(fā)動宮變,與其拖延時間,倒不如馬上控制皇宮,跟太子斗出一個勝負!
這個計劃如果順利,破虜軍和部分喬裝成破虜軍的神策軍,就會長驅直入,在天明之前將皇宮控制在蕭賀夜的手底下。
之后,他就能反客為主,軟禁太子,幽閉皇帝,再跟平王斗。
計劃雖好,勝算也大,可許靖央?yún)s發(fā)現(xiàn),皇帝竟是假昏。
那么他們現(xiàn)在這么做,無疑是自找死路。
皇帝尚且活著,在朝中還有一批擁護的臣黨,此時若殺了皇帝,背上弒君的罪名,繼承皇位便更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人人都想得大統(tǒng),人人也都想讓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傳位詔書上。
當許靖央告訴平王,這一切很可能都是皇上誘引他們兄弟三人互相爭斗時,平王怔了怔。
他神色陡然陰沉下來,看著前方被月霜鋪蓋的道路。
“自相殘殺,”平王說,“他想讓我們自相殘殺?!?/p>
平時皇帝雖然也會挑動他們三人彼此仇視,可是還從未有過這般狠心的時候。
平王忽然猜到,莫非,父皇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中毒的事跟自己有關了?
他回過神,猛然看向許靖央。
“這種時候,你應該不要摻和進來!”
若是真的,父皇不會放過他們每一個人,倘若被父皇察覺許靖央也參與其中,她又該怎么應對?
許靖央?yún)s不看他,只說:“皇上從未放松過對我的防備,我不插手,難道就能安然無恙么?”
“安危是靠自己打出來、爭取來的,而不是靠躲。”
平王擰眉,騎馬追得更近了:“那你打算怎么做?這既然是一個死局,你不如留在宮外接應我們,這些事交給本王!”
許靖央抿唇:“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p>
“是什么?”
“犧牲太子。”她看平王一眼。
趁此之時,鏟除異己。
作為掌權者,她要做該做的事,且不能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