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覦原就沒想著一兩句話能說服沈霜月,可看著她毫不猶豫選擇謝家依舊覺得氣悶,他垂眸看她片刻,說道:“去換身衣裳再出去。”
沈霜月疑惑,就見之前退下去的夜鳶捧著些染血的衣物走了進(jìn)來。
“謝夫人,這是侯爺命人為您準(zhǔn)備的?!?/p>
沈霜月只愣了一下就反應(yīng)過來,她那日被抓進(jìn)皇城司是來受審的。
裴覦心善對她高抬貴手,可對外總不能讓人知道,而且連謝淮知都下了刑獄,她卻衣衫整潔纖塵不染,謝家人看到了會怎么想?
“多謝侯爺?!?/p>
沈霜月真心實意地道了謝,連忙拿著衣物進(jìn)了里間,等手腳利落換上之后,就發(fā)現(xiàn)這身衣裳像極了她那日入皇城司所穿的。
不僅衣袖處有被炭火燒過的痕跡,連上面隨處可見的干涸血跡都能以假亂真。
不愧是皇城司。
沈霜月將發(fā)髻弄松了一些,又將纏繞在手臂上的白布取了下來,之前燒傷的地方上了藥,周圍燎泡也不像那天夜里嚇人。
這樣回去可不行……
她咬了咬牙,伸手落在傷處用力一抓,臉上瞬間疼得蒼白,而手臂上剛結(jié)了薄痂的地方被撕扯開來,鮮血順著胳膊淌下來。
夜鳶只片刻就聞到里面血腥,她抬腳想要入內(nèi),就被裴覦伸手一擋。
“侯爺?”
“不用管。”
過了一會兒沈霜月從里面出來時,外間兩人都佯裝沒看到她衣袖上多出來的血跡。
外面牧辛匆匆進(jìn)來,“侯爺,謝家人來了?!?/p>
“來便來了,慌什么?!?/p>
牧辛忍不住看了沈霜月一眼,低聲道:“謝家?guī)Я撕眯┤诉^來……”
沈霜月剛開始還不明白裴覦那護(hù)衛(wèi)的意思,更不清楚他為何看她時眼神中透著些憐憫,直到被帶去了皇城司前衙。
看著被謝老夫人帶著堵在前院之中的人,還有皇城司敞開的大門外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百姓,她只覺得手腳冰涼。
謝家想要干什么?
院中謝老夫人扶著謝淮知哭的傷心至極,外間人指指點點全是議論之聲。
謝淮知早無之前風(fēng)度,他腿上全都是血,被人扶著都站立不穩(wěn),額前、頸間都能見傷痕。
他長相本是斯文俊逸,可只短短兩日就像是被人剮了一層皮肉,面上都染了青灰衰敗。
旁邊站著的年輕男人怒斥出聲:“你們皇城司未免太過無法無天,孫家被抓之后,謝二小姐只是新婦被你們帶進(jìn)獄中也就罷了,謝伯爺主動交還孫家之物,竟也被你們強行下獄?!?/p>
“孫家將賬本塞進(jìn)聘禮送去慶安伯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存心嫁禍,你們皇城司的人自詡最會斷案竟這般蠻不講理,居然還敢對謝伯爺用如此重刑?!等回去之后我定要參裴覦一本…”
“沈大公子七品編纂,連朝堂都上不去,不如讓你父親去參本侯,折子好歹還能送到圣前?!?/p>
沈令衡臉上瞬間鐵青,抬頭看著玄衣鶴氅,從金吾衛(wèi)身后踱步而出的裴覦就怒道:“你敢羞辱我?”
“談何羞辱,沈大公子不是七品編纂?”
“你!”
沈令衡氣的胸口起伏,他身為沈家嫡子,早早就入了仕,前幾年更是入了陛下的眼成了最年輕的中書官,在圣前行走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
可是半年前,他突然因為辦差時出了差錯被陛下當(dāng)庭訓(xùn)斥,不僅被貶回翰林院,還當(dāng)了最低品的編纂。
翰林院內(nèi)本也算得上天子近臣,多的是能面圣的。
唯獨沈令衡,他已經(jīng)有半年沒再得陛下召見。
裴覦一句話讓得沈令衡氣得險些背過氣去,這才站于臺階上劍眸掃向外面。
“皇城司什么時候搭了戲臺子,怎么,唱戲呢?”
金吾衛(wèi)隨著他話音落下佩劍一提,原本看熱鬧的那些人齊刷刷地后退。
刑部尚書白忠杰連忙上前說道:“裴侯爺,本官今日本是來皇城司提審貪污案證人,卻不想來時路上遇到了慶安伯府老夫人,她言及他們府中尋到了鹽運賬簿,本官便同她一起過來?!?/p>
謝老夫人哭聲道:“府中女眷貪了孫家之物,老身片刻不敢耽誤尋到賬本就送了過來,可是裴侯爺,你明知我兒與孫家之事無關(guān),我謝家也是被連累的,你為何要對他動如此重刑?!”
她指著謝淮知血淋淋的腿,
“我兒是武將,將來是要領(lǐng)兵征戰(zhàn)的,可你卻傷他腿腳,裴侯爺?shù)降状娴氖裁葱乃??!?/p>
白忠杰忍不住搖搖頭:“裴侯爺,你們皇城司下手未免太重了?!?/p>
外面圍著的人議論紛紛,實在是謝淮知模樣太過凄慘,而且這兩日關(guān)于孫家和謝家之間的糾葛,京中也早就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
那孫家的聘禮是送進(jìn)了慶安伯府,可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將貪污賬本也一并藏在里面,賬本下落不明,只能怪那偷盜聘禮的沈氏貪心,這慶安伯是被她連累,怎么著也不該遭受這等重刑。
裴覦聞言看向白忠杰:“皇城司審案是不如刑部溫和,否則白尚書也不會一樁瘦馬殺人案,審到今日快兩個月了還未出結(jié)果,不過聽聞你最寵愛的那位姨娘前些日子突然暴斃,可是得了什么懸癥?”
“本侯手里有擅長驗尸的仵作,不如將她尸骨挖出來替白尚書驗驗?!?/p>
白忠杰臉上一僵,瘦馬案是刑部從皇城司手里搶過來,因為和魏家有關(guān)一直壓著。
他那姨娘好巧不巧就是魏戌那姨甥送來的,身段嬌嬈床上功夫了得,白忠杰很是寵愛了些時日。
可后來瘦馬案爆發(fā)怕落人話柄,他直接命人喂了藥讓其暴斃,沒想到裴覦居然連此事都知道。
白忠杰臉上笑掛不住道:“裴侯爺莫要與我說笑。”
“難道不是白尚書先說笑的?!?/p>
裴覦睥睨冷漠,平等地對每個人毒舌,
“當(dāng)日孫家賬本落在謝家手里,謝淮知更換禮單,隱瞞孫家之物下落,本侯是不該拿他?賬本遺失數(shù)日,本侯若當(dāng)真讓人下重手,他此刻就該橫著出來?!?/p>
“白尚書是懷疑皇城司刑訊的手段,還是謝伯爺也覺得,你被收押入獄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