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運一案景帝一直交給裴覦在審,是魏廣榮想盡辦法才將刑部尚書白忠杰送進去,可是他插手問案之后,幾次跟裴覦起了分歧擅自抓捕那賬本上之人,后更在嵇家事上咄咄逼人,隱有問罪太子之意。
今日早朝時,因三皇子呈上賬本,裴覦又查出這幾日白忠杰借貪污案攀咬太子之事,所以被景帝怒極下獄,可就算是如此,也沒有人覺得這位刑部尚書會如何。
他只是太過急功近利,被那假賬本誤導(dǎo),急于立功一時差錯。
有太后和魏家護他,他最后頂多是被責罰一通,無論是景帝還是太子都未必能將他如何。
可是謝老夫人這一通話,卻是直接將白忠杰所有后路全部堵死。
太子上前沉聲道:“父皇,白忠杰故意泄露刑訊之事,誘導(dǎo)謝家搜尋賬本,又將謝家歸還賬本之事鬧大,想以擅用私刑問罪裴侯,他恐怕一早就打定主意想要奪鹽運審問之權(quán)。”
“那假賬本出現(xiàn)之后,孫溢平突遭滅口,而白忠杰抓捕賬本之上那些人盡皆認罪,更將矛頭直指嵇家和兒臣,兒臣原以為他是被人蒙蔽,可如今想來,他根本是早知賬本有假?!?/p>
裴覦也是寒聲道:“難怪被刑部帶走的人,人人皆遭嚴刑,那賬本是假,賬本上的人卻都認罪,白尚書倒是好手段。”
景帝臉上已經(jīng)沉了下來,“砰”地將手落在龍椅上。
“白忠杰,他好大的膽子!”
魏廣榮早無之前閑適,氣得手中用力時幾乎要將笏板都折斷,可面上卻是誠惶誠恐朝前一跪。
“是老臣失察,老臣原是擔心裴侯爺年輕氣盛,于鹽運一案久久無所進展,這才舉薦白尚書從旁協(xié)助,怎料他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居然偽造賬本以公謀私,更借此謀害太子欺瞞陛下?!?/p>
“老臣有罪,請陛下責罰?!?/p>
景帝定定看著毫不猶豫就棄車保帥的魏廣榮,真想直接定了這老東西的罪,可他心里清楚他不能。
白忠杰“罪證確鑿”,魏廣榮卻無甚關(guān)系,若真因失察就問罪只會適得其反,景帝皺眉說道:“此事與元輔無關(guān),是白忠杰不知圣恩,不堪為臣?!?/p>
“白忠杰欺君罔上,謀害太子,將其打入刑獄問審,白家男丁捉拿下獄,府中查封,之前被抓入刑部的朝臣全部重新審問,務(wù)必查出真相,將鹽運貪污之事徹查清楚?!?/p>
“裴覦,此事交由你和太子來辦?!?/p>
太子和裴覦同時出聲。
“兒臣領(lǐng)命?!?/p>
“微臣遵旨?!?/p>
景帝又看向跪在殿中之人:“至于慶安伯府……”
裴覦淡漠開口:“偽造賬本雖非謝家之人,但若不是因為謝家母子故意隱瞞,又嫁禍沈氏誤導(dǎo)微臣查案,旁人也難以借此生事險些釀成大禍,此事之上謝家母子并不無辜?!?/p>
太子也是在旁點頭:“裴侯爺說的是,慶安伯府雖罪不至死,但也不可不罰?!?/p>
沈敬顯心中一急,他雖然氣惱謝淮知母子所為,可是慶安伯府若是問罪他那還年幼的外孫怎么辦?他連忙開口:“陛下,謝家母子也是被人利用……”
“沈大人倒是好心胸?!?/p>
裴覦涼颼颼的一句話,讓殿中所有人眼皮子都是重重一跳,總覺得他下一句不會是好話,果然,他言道,
“滿城議論沈氏無德,沈家無人替她出頭,謝家杖打沈氏逼她糊弄本侯,沈大人一句不問,如今倒是記得替罪魁求情,也難怪貴府大公子會在我皇城司地界為了謝家毆打親妹,原來是子承父業(yè),一脈相承的心胸海闊?!?/p>
沈敬顯臉色瞬間鐵青,而沈霜月垂著頭跪在地上,嘴唇上少了血色,眸中更是酸澀至極。
她早知道父親厭惡她,這幾年沈家待她冷漠,可每每直面的時候依舊還是忍不住會難過,連一個外人都知道的事情,與她無關(guān)尚且能說幾句公道話,可是堂堂御史中丞卻做不到半分公正。
他不知道謝家所做讓她經(jīng)歷了什么嗎?不是,他只是不在意。
寧肯替謝家求情,也不曾問過她半分委屈。
裴覦掃過頭顱低垂的女子,看著她死死抓著袖口指尖蒼白,眸中晦暗冷沉。
“謝家嫁禍在前,隱瞞在后,與白忠杰也有勾結(jié)之嫌,還請陛下嚴懲?!?/p>
景帝對于慶安伯府這母子行事也是厭惡,而且瞧著裴覦這睚眥必報的樣子,只以為他是在報之前謝家大鬧皇城司的仇,他沉吟了下:“謝家雖罪不至死,但也的確不能不罰。”
“謝淮知心有私穢,不正自身,念孫家之事你并不知情,杖責四十罰俸半年,那東營也不必去了。”
“其母魏氏不慈無德,去其誥命,杖責三十?!?/p>
謝淮知臉色慘白,杖責罰俸便也罷了,可是不去東營就等于是將他從實權(quán)官員變成了虛職,雖爵位仍在,但之前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的腳跟瞬間化作烏有。
謝老夫人也是手腳發(fā)軟委頓在地,三十板子能要了她半條命,更何況陛下一句不慈無德,她從今往后怎還有臉面見人?
“至于沈氏……”
景帝皺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你雖受人脅迫,但欺瞞真相誤導(dǎo)皇城司查案,也不得不罰,念在情有可原,就杖責十下以儆效尤?!?/p>
沈霜月絲毫沒有怨懟之意,她所做本就犯了大忌,如今只是杖責十下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她跪在地上正準備領(lǐng)旨謝恩,就聽到不遠處裴覦突然涼颼颼地問了句:“沈大人胸寬似海,不求個情?”
沈敬顯:“……”
其他人:“……”
裴覦嗤了聲:“也對,忘了沈大人光風霽月從不徇私。”
“沈二小姐,你挺倒霉,活的不如個外人。”
沈敬顯被嘲諷得一張臉漲的通紅,旁邊幾位朝臣更是嘴角抽了抽。
這定遠侯的嘴怕不是染了鶴頂紅了,他就差直接指著沈御史的鼻子罵他虛偽,能替謝家求情卻絲毫不顧及親女兒。
沈霜月則是因為那聲“沈二小姐”愣了下,她抬頭看著褒衣博帶依舊掩不住兇煞之氣的男人,明明是在嘲諷她,可她原本滿是酸澀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倉促低頭時眼中忍不住浮出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