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長宜放眼量，這句話說得好極了，我倒是希望，你有機會和清璃在一起！”

云破虜留下這句話，便帶著那黑衣中年的尸骸，轉(zhuǎn)身而去。

陸夜經(jīng)此一事，對微山云氏的看法倒是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僅僅只為給自己一個交代，一個抱真境存在，說殺就殺，這樣的態(tài)度，讓人如何不欣賞？

當然，陸夜也清楚，云破虜這樣的天極境大能，也代表不了整個云家。

很快，陸夜不再多想，繼續(xù)趕路。

茫茫天地間，他獨自一人行走，漸行漸遠。

路途上，陸夜忽地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情緒。

戊土中洲，終究不是故鄉(xiāng)。

自己就像一個外鄉(xiāng)過客，居無定所，漂泊如浮萍。

“也不知大哥和二叔他們，如今怎么樣了……”

“還有陸家族人，在九御劍宗過得好不好。”

陸夜腦海中，浮現(xiàn)出許許多多熟悉的親友面孔，忽然有些想家了。

他就那般漫無目的地走著，任憑思緒放飛。

直至深夜時。

陸夜在一處深山中停下腳步，拎著酒壺，坐在高山之巔，獨自望著籠罩在夜色中的山巒，發(fā)呆了很久，最后頭枕雙臂，酣然睡去。

翌日一早。

是一陣清脆的鳥啼聲把陸夜叫醒。

睜開眼，天光傾瀉，云海翻涌時，染上瑰麗瀲滟的光澤，遠處群山皆沐浴在明媚晨光中，煥發(fā)勃勃生機。

如夢似幻的晨曦光影，也把陸夜的身影籠罩。

他瞇著眼睛，笑對天光，長長伸了個懶腰。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陸夜站起身，長吐一口氣，昨日積攢內(nèi)心的郁悶、氣憤、悵然和落寞，皆一掃而空。

整個人念頭通達，心曠神怡。

“大道路上，心安之處，便是吾鄉(xiāng)！”

“天下之大，何處皆可去也！”

一襲玄袍的少年，一躍而起，縱身掠入茫茫浩瀚的云海，呼嘯而去。

……

三天后。

石鼎城。

夜晚，華燈初上。

一家客棧中，陸夜從打坐中醒來。

“還是不行啊……”

陸夜眉頭皺起。

在演道之境，他已經(jīng)把一身大道重新推演，尤其是青墟劍意的真諦，每一處微妙奧秘都已被他反復推演參悟。

不夸張的說，他在黃庭境層次的大道早已，已經(jīng)錘煉到極盡圓滿的地步，再無紕漏。

再加上之前推演到圓滿地步的傳承力量，他一身道行、傳承都已達到此境的最圓滿處。

然而……

還是無法破境！

不曾感受到任何破境的契機。

陸夜都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非陷入執(zhí)念中走火入魔不可。

修行至今，在下五境的每個階段，他還從不曾碰到這樣的瓶頸。

最關(guān)鍵的是，目前為止，他已經(jīng)想不出該如何嘗試，才能破境。

向死而生？

不行。

已經(jīng)試過了。

頓悟？

可自己已經(jīng)重新梳理和融會過往一切的傳承和大道真諦，一切都已臻至圓滿地步！

陸夜思忖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終暗嘆一聲，不再多想。

直覺告訴他，這應該算是他在下五境中遇到的最大的瓶頸，絕非用蠻力就能破掉。

可只要破境，踏入上五境，自己必將迎來一場從未有過的蛻變！

陸夜長身而起，走出客房，離開客棧。

石鼎城僅僅只是戊土中洲境內(nèi)的無數(shù)城池之一，規(guī)模不大，但同樣很繁華。

即便是夜晚，街巷上燈火璀璨，行人如織，一派車水馬龍的景象。

陸夜一個人在街巷上散步，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喧囂熱鬧氛圍，他的心情漸漸變得沉靜下來。

陸夜忽然想起一個人——

來自仙游國的李御。

“一炁吞星斗，紅塵煉心猿，萬劫渡盡日，羽化登仙時?！?/p>

陸夜心中輕語，“我若陷入破境的執(zhí)念中不可自拔，或許便會成為我的‘心猿’，浮躁不定，難以超脫。”

所謂心猿意馬，指的是心境浮躁，起伏不定。

故而在修行中，也講一個“降服心猿，拴住意馬”，讓心境真正定住。

也就是佛門所言的“入定”。

如此一想，陸夜心境忽地釋然許多，也輕松許多。

執(zhí)念若是一根枷鎖，自然要將其打碎。

若如此，是否意味著，當自己打碎破境的執(zhí)念時，就有機會破境？

陸夜怔了怔，旋即搖頭。

不對。

自己還是在琢磨破境的事情，依舊在執(zhí)念中！

陸夜暗嘆，放下我執(zhí)，何其難也。

他干脆摒棄雜念，徹底不再想和修行有關(guān)的事情，放空心神，在夜市街巷上游玩。

李御曾說，仙游國，修的是紅塵煉心之道，世俗紅塵，便是證道之地。

陸夜初開始并不理解。

紅塵濁浪，眾生萬象，被世間大多數(shù)修士所不喜，何來證道一說？

可現(xiàn)在，隨著放空心神，混跡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感受著那獨屬于紅塵中的眾生百態(tài)，那吆喝聲、喧囂聲、雞毛蒜皮的爭吵聲、孩童嬉戲追逐的歡笑聲……

就像有著一股無形的力量，讓陸夜心神得到一種莫大的慰藉。

陸夜不再刻意摒棄雜念，也不再刻意追求什么。

就像回到了年幼時在天河郡城游玩的光景，無憂無慮。

若用三個字形容，便是“思無邪”。

陸夜在一處老酒館沽了一壇酒，為此還和店家討價還價了許久。

在一處地攤上，從一位老婆婆手中買了一支很普通的松木發(fā)簪，但陸夜卻很喜歡，感覺若由清璃姑娘佩戴，一定別有風韻。

在一處茶肆聽了一段談不上精彩的說書之后，跟著那些罵罵咧咧的聽書人掃興離開。

在城中一座石橋一側(cè)，把一個試圖偷自己東西的蟊賊一腳踹進了河流中，引來一群小屁孩鼓掌叫好。

每一件事，都很尋常，尋常得會發(fā)生在這世間蕓蕓眾生每個人身上，會發(fā)生在古今歲月長河的每一天。

后半夜時，街巷上已經(jīng)冷冷清清，燈火闌珊。

當陸夜獨自走在返回客棧的路上，心中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和踏實。

就像得到了什么。

也在此時，他不禁怔住，腦海中靈光一閃。

紅塵滾滾，眾生百態(tài)，世事紛攘，周而復始，亙古不變。

所謂的紅塵證道，或許就在那眾生百態(tài)中！

在那世事紛攘的糾葛內(nèi)！

在那周而復始的變化之間！

這一刻，陸夜隱隱感覺像抓住了什么，卻一時理不清頭緒。

但他卻笑了。

舍得，舍下才能得到。

放下我執(zhí)，才有如此感悟。

陸夜確信，自己已經(jīng)找到一個打破瓶頸的方法！

“如此夜色，當浮一大白！”

陸夜拿出酒壺，仰頭喝了一口，心中快慰。

而在他身后的冷清街巷上，則冷不丁響起一道清脆叮咚的聲音：

“狗賊！”

陸夜一怔，下意識扭頭。

卻見那燈火闌珊處，一道綽約曼妙的少女身影俏生生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