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靜悄悄的,一名中年武將跪伏在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喝道:
“罪將趙蒼慕叩見洛大將軍,蕭將軍?!?/p>
洛羽和蕭少游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趣味。
當初赤壤峽一戰(zhàn),崔家全軍覆沒,崔承肅、崔昌木等多位悍將戰(zhàn)死,打掃戰(zhàn)場時單單沒有找到山越軍主將趙蒼慕的尸體。
當時洛羽也沒當回事,些許漏網(wǎng)之魚罷了,逃了也翻不起大浪,沒想到這家伙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稀客啊?!?/p>
洛羽嘴角上揚:
“趙將軍不是跑了嗎?怎么又自己回來了?”
“罪將該死!”
趙蒼慕深埋額頭,語氣中滿是恭敬:
“當初末將帶著幾百號兄弟從戰(zhàn)場逃走,東躲西藏,在荒郊野嶺餓了一個月的肚子,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只能找洛將軍請降!”
“請降?”
洛羽嘴角的笑容越發(fā)旺盛:
“你身負謀逆大罪,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總不至于認為投降就能活命吧?
若是當初崔家剛剛造反,趙將軍棄暗投明,那還算是大功一件,現(xiàn)在再投降是不是晚了點?”
“罪將心知身負死罪,但不想死得窩窩囊囊。
罪將聽說郢軍來犯,東境即將戰(zhàn)火連天。末將與郢軍有血海深仇!懇請大將軍讓罪將戴罪立功,只要能讓我殺郢軍,戰(zhàn)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倘若死在戰(zhàn)場上,那罪將便再無遺憾!”
“噢?你還想上戰(zhàn)場殺敵?”
洛羽眼中閃過一抹趣味,緩步走到趙蒼慕面前:
“將軍和郢軍有何深仇大恨?”
趙蒼慕眼眶血紅,咬牙切齒:
“末將幼年時郢軍入侵嶺東道,殺了我全家,連我九歲的妹妹都慘遭毒手,從那時起我便投入軍中,發(fā)誓要替家人報仇!
這些年來末將每逢大戰(zhàn)必身先士卒、斬將殺敵,每砍下一顆郢軍的人頭都覺得心中舒暢許多。
崔家對我有知遇之恩,這些年待罪臣不薄。他們要造反,末將只能跟隨,哪怕明知是死罪。
如今崔家已敗,罪將是從犯,心知必死,向大將軍乞降只是想在臨死前再殺幾名郢軍。
不管怎么說,我是邊軍武將,為守衛(wèi)邊關而戰(zhàn)乃畢生之愿,哪怕戰(zhàn)死沙場亦不足懼!”
趙蒼慕雙眼血紅,重重磕頭:
“懇請大將軍成全!”
“原來是這樣?!?/p>
洛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說的可是實話?”
“字字句句皆是實情!”
趙蒼慕對天起誓:“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被五雷轟頂而死!”
“好!既然如此,本將便給你一個機會!”
洛羽目光閃爍,沉聲說了一句:
“帶著你的殘兵,以后就在亢將軍麾下聽命。
你給我記住,戴罪立功的機會我給你了,但你還有你手下的人若是有一點點異樣,就別怪本將軍心狠手辣了!”
“謝大將軍!”
趙蒼慕咬牙切齒:
“罪將定不會讓您失望!”
洛羽望著遠去的人影,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目光:
“你怎么看?”
“只怕沒這么簡單啊?!?/p>
蕭少游輕笑一聲:“或許,另有隱情?!?/p>
“噢?說說看?!?/p>
蕭少游翹著二郎腿,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據(jù)他所說手下還有近千號殘兵敗將,荒郊野嶺可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這中間一個多月是誰在供應他糧草補給?
而且趙蒼慕剛剛戰(zhàn)敗的時候不投降,現(xiàn)在郢軍入侵了反而來投降,未免太過巧合了些吧?
另外,他說的血仇完全是他的一面之詞,真與假誰都不知道。但他確實率領山越軍殺了京軍四五萬人,還伏擊了寒羽騎。赤壤峽一戰(zhàn)是我們贏了,他與隴軍之間沒什么血海深仇,但景霸景淮兩人恨不得生食其肉,落到他們兩人手里趙蒼慕必死無疑。
說句不中聽的話,他就算是投降郢國也不該投降我們。
圖什么?圖自己找死?”
洛羽沉默了很久,并未對蕭少游的話發(fā)表評價,只是輕聲道:
“讓人盯著他,盯死!”
……
兩國交界,郢軍大營
進犯大乾邊關的郢軍全都聚集于此,密密麻麻的軍帳連綿數(shù)十里,從高空俯視宛如蟻群,令人心里發(fā)慌。
郢軍帥帳巍然矗立于中軍大營的核心,遠遠望去便覺氣勢逼人。帳頂高懸的銀灰色旗幟上,以銀線繡著一輪飽滿的圓月,月光般的流蘇在風中輕蕩,明明是白天,皇旗竟泛著幽幽冷光。
整座大帳以雪駝絨為幔,這種價比黃金的織物冬暖夏涼,帳門掀動時隱約露出內(nèi)里襯著的冰蠶銀紗,甚至還有檀香味彌漫,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二十名精銳親衛(wèi)如雕塑般分立帳外,殺氣騰騰,鷹視狼顧般的眼神警惕著任何靠近帥帳的人。
帳內(nèi)
月臨淵捧著金銀制成的酒杯品嘗著國內(nèi)帶來的美酒,時而用余光瞄向月青凝,這家伙正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閱著一本古籍,看得月臨淵滿肚子火。
“既然戰(zhàn)事與你無關,你還留在這干嘛?”
月臨淵終于忍不住了:
“趕緊回京吧,父皇想你了?!?/p>
“不急,仗打完了再走?!?/p>
月青凝連頭都沒抬,白皙的手掌輕輕翻閱紙張:
“你不是說能擊敗洛羽嗎,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打敗他的,正好學習一下兄長的帶兵之道。
皇兄若是殺了洛羽、全殲隴西精銳,我在前線也能跟著沾點光不是?”
月臨淵聽出了她的陰陽怪氣,冷著臉道:
“那你就瞪大眼睛好好學著吧?!?/p>
話音剛落,謀士柳涯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低聲說了一句:
“有軍情?!?/p>
“噢?”
月臨淵也沒吭聲,只是轉頭看向了月青凝,板著張臉。
“走了,這里看書不自在?!?/p>
月青凝心知何意,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皇兄,祝你好運。”
一直到月青凝的身影消失,月臨淵才急著問道:
“怎么樣?”
“前線軍報,隴西主力已經(jīng)在咱們對面安營扎寨,留下了兩萬兵馬守衛(wèi)鎮(zhèn)東關?!?/p>
“不錯,那他的兵力優(yōu)勢就沒了!”
“還有一件事?!?/p>
柳涯詭異一笑:“釘子插進去了。”
“哈哈,很好?!?/p>
月臨淵長出一口氣:
“洛羽啊洛羽,你也有走眼的時候?!?/p>
“咳咳?!?/p>
柳涯輕聲道:“殿下,洛羽此人狡詐多端,只怕不會輕易相信啊,若是想讓他中計,只怕還需要用點苦肉計?!?/p>
“苦肉計?”
月臨淵眉頭微挑,若有所思:
“有道理,洛羽這種人不好騙??磥淼谜覚C會打一仗了啊,讓他立點小功?!?/p>
“不用找機會?!?/p>
柳涯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遞了出去:
“對面剛剛送來的戰(zhàn)書?!?/p>
“噢?”
月臨淵目光微凝,緩緩攤開信紙,一行大字映入眼簾:
“手下敗將,可敢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