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參見王爺?!?/p>
“哎呦,老大人快快請坐,都是熟人了,客氣什么?!?/p>
“君臣有別、尊卑有節(jié),老臣還是懂禮數(shù)的?!?/p>
“哈哈哈,聞老大人還是如此的嚴謹,坐吧。從隴西道一路赴京車馬勞頓,又正值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累得不輕吧?”
“多謝王爺關(guān)心,還好,這把老骨頭還扛得住。”
屋內(nèi)回蕩著景淮的笑聲,聞仲儒一到淮王府就被景淮親自迎了進來,有說有笑,渾然沒有親王的架子。
“其他王府都建的金碧輝煌,倒是殿下您這看起來……”
景淮笑聲爽朗,聞仲儒卻已不著痕跡地打量起這座新落成的淮王府。與其他親王府邸截然不同,此處不見朱甍碧瓦,亦無雕梁畫棟,竟透著一股罕見的清肅之氣。
王府整體以青灰磚石砌筑,廊柱皆用深色楠木,只以清漆罩面。屋檐下懸著素面宮燈,燈罩上淺淺勾勒著云紋,既不張揚,亦不失皇家氣度。院中鋪著青石板,縫隙間生出茸茸細草,反而添了幾分生機。
雖無金玉堆砌,但王府格局開闊,梁高屋深,自有一派恢弘氣象。
正殿同樣還叫弈心殿,陳設(shè)更是簡約,一架山水屏風立于堂前,墨色淡雅;兩側(cè)各設(shè)六把黃花梨木靠背椅,中間配以茶幾。
聞仲儒微微頷首,這般布置倒是恰如其分地彰顯了親王威儀,又絲毫不見奢靡之氣。
“害,國庫正是缺銀子的時候,何必建得富麗堂皇?”
景淮毫不在意的笑道:
“不就是個睡覺吃飯的地方,不漏風不漏雨就行了。”
聞仲儒暗自點頭,這位六皇子還真是不拘一格。
要知道景淮母妃早喪、從小寄養(yǎng)在景霸母妃那兒,又體弱多病,在一眾皇子中極不顯眼,甚至尋常朝臣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可以說受了不少委屈。
現(xiàn)在東境一戰(zhàn)一鳴驚人,加封親王,再無人敢小覷他,換做其他人定會將王府建得富麗堂皇,出口惡氣,但景淮卻還是這么不聲不響,絲毫沒有驕縱之氣。
“咳咳?!?/p>
“殿下的咳嗽還沒好?”
“老毛病了,太醫(yī)院會按時來送藥……”
兩人先是隨便寒暄了幾句,然后聞仲儒躬身道:
“臨行前玄國公一再叮囑,多謝殿下相助之恩,日后若是有機會定會當面道謝?!?/p>
“我與玄國公的交情,不需要提謝字,說來還有些慚愧,最后還是走漏了消息,差點釀成大禍?!?/p>
景淮略帶歉意:
“幸虧大將軍安然無恙地把人救出來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出點什么事,我難辭其咎啊?!?/p>
景淮沒有明說洛羽離京消息是誰泄露的,但他知道,洛羽定然知情!
聞仲儒話鋒一轉(zhuǎn),輕聲道:
“老臣此次入京,一是稟明隴西道近況,二是有事稟奏陛下,但此事恐難為之……
玄國公說過,遇事不決可找王爺相助。”
“聞大人入京想做什么我自然清楚,我也知道此事極難?!?/p>
景淮頓了一下,緩緩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只問了一句話:
“玄國公有沒有說過,出兵奴庭、攻取三州之后,涼幽朔三州何去何從?”
到底是景淮啊,一語就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真把聞仲儒給問住了,因為在蒼岐議事的時候誰都沒有討論過以后三州的去向,洛羽對燕凌霄說的話那也只是私底下的承諾。
聞仲儒苦笑道:
“王爺,能不能出兵尚且未定,羌人強悍,能不能打贏也是未知數(shù),現(xiàn)在討論這個問題是不是為時過早?”
“確實為時過早,但這個問題是繞不過去的?!?/p>
景淮有條不紊地說道:
“我們做一個假設(shè),陛下同意出兵,玄國公率軍擊敗羌人,最終光復三州。涼國皇室早已滅絕,復國是不可能的,我大乾朝出兵、出錢、出力,自然要將三州之地納入大乾版圖。
請問聞大人,三州是由玄國公管轄,還是由朝廷另行指派節(jié)度使經(jīng)略使等軍政官員?”
景淮問得如此直接,讓聞老大人啞口無言。
原因很簡單,如果由朝廷指派官吏,洛羽會同意嗎?畢竟真打起來肯定是隴西邊軍在前面拼命;反之,如果讓洛羽兼管,豈不是應(yīng)了滿城的謠言,要擁兵自重,裂土封王?
貌似哪一種方法都不合適。
“殿下問住老臣了?!?/p>
聞仲儒默然道:
“但老臣以為,如何治理統(tǒng)轄三州都是后話,當務(wù)之急是要先定下出兵事宜,救三州數(shù)百萬百姓于水火。
奴庭之苦,慘絕人寰?!?/p>
“你這么想,可滿朝文武不會這么想啊?!?/p>
景淮搖了搖頭,注目遠眺:
“奴庭百姓苦不苦,有誰會在意呢?想要說服陛下和文武百官,幾乎是不可能的事?!?/p>
聞仲儒默然,此行他就是想請景淮在朝會之時幫著說幾句話,好歹是親王皇子,有景淮支持,此事成功的概率會大一些。
但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聞仲儒就不好意思再請景淮幫忙了,沉默許久之后躬身告辭:
“那王爺先休息,老臣先告退了?!?/p>
“嗯?!?/p>
在聞仲儒即將離去之時,景淮說了一句:
“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p>
“謝殿下!”
老大人心頭微顫,景淮沒有直接拒絕已經(jīng)讓他很感動了。
聞仲儒離去之后殿中安靜了很久,景淮望著窗外的茫茫白雪,眼眸中閃過些許愁容。
景霸突然從后殿走出,嘆了口氣:
“被你猜中了,洛羽果然會找你幫忙?!?/p>
“皇兄怎么看?”
“說句心里話,洛兄與我們交情匪淺,于情是應(yīng)該幫忙的,但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這件事?!?/p>
景霸苦笑道:
“這幾天雖然休沐,但流言一出就有彈劾的奏折送到了父皇手里,有人更是痛斥洛兄有不臣之心,要警惕隴西坐大。
滿朝大臣沒有一個贊成出兵奴庭的,這時候你站出來替隴西說話無疑會成為眾矢之的。
翊王府那邊一直在盯著我們,小心引火上身,惹得父皇不快。”
景淮目光微凝,喃喃道:
“我又何嘗不知會引火燒身啊,可老大人說得沒錯,如何治理是后話,先救百姓才是真的。
我們在東境見過那些受苦受難的邊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想想奴庭的百姓,只怕還要凄慘十倍、百倍。
想想就心痛啊?!?/p>
“六弟,你不會真想幫忙吧?”
景霸眉頭一皺:
“皇兄勸你一句,朝局險惡,一步都不能走錯!”
“唉?!?/p>
景淮輕嘆一聲,搖搖頭:
“洛兄啊洛兄,你給我出了個大難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