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們才越低調(diào)越好。老爺子那里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良辰的媳婦出身低不打眼,要是和胡家認干親,難免有人多想,反而不好。”
時書嵐壓低聲音,眼神中滿是焦慮。她瞥了眼不遠處正在招待賓客的陸家眾人,又想起這兩年風雨欲來的局勢,心里更添幾分煩躁。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母親竟然是個沒有長遠眼光的人呢?這兩年什么形勢,難道她看不清楚嗎?
何況,姜海棠雖然出身不高,但她本人非常優(yōu)秀,這樣的姑娘,對于當前的陸家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蔣玉貞還想反駁,卻被時書嵐打斷:“媽,這事兒,您別管了,今天這日子,不適合說這個?!?/p>
要是被人聽到他們母女兩個說這些,還不知道會說出什么家宅不寧、妯娌不睦、兄弟鬩墻之類的流言蜚語。
時書嵐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陣騷動,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那里。
只見一位身形挺拔卻略顯滄桑的老人在警衛(wèi)員的攙扶下緩緩走來,正是陸老爺子的老戰(zhàn)友姜國柱。
老人雖已年近古稀,但眉眼間的英氣仍未褪去,一身洗得發(fā)白卻筆挺的中山裝泛著歲月痕跡。
陸老爺子原本還在和幾位親戚談笑,看到姜國柱到來,立刻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起身,快步迎上去,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
“老伙計,你來了?。 彼o緊握住姜國柱的手,語氣中滿是驚喜與關(guān)切,“你身體不好,還特意過來,真是讓我過意不去?!?/p>
姜國柱笑著拍了拍陸老爺子的手背:“你家這大事兒,我怎么能不來?”
兩人攜手走到一旁的小包廂里,那親昵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并肩作戰(zhàn)的歲月。
原來,兩位老爺子從抗戰(zhàn)年代一起參軍入伍走到如今,都身居高位,但友情依然不變。
姜國柱如今的身份地位,一般情況下不參加各種宴會。
今日能來,足可見和陸家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其他人倒是也識趣,沒有上前打擾兩個老人。
兩個人得以在包廂里安安生生地說話。
姜國柱在椅子上坐下,微微嘆了口氣:“恭喜你啊,老伙計。你如今也算都安排妥當了,我們兩個還是你有福氣?!?/p>
他望向窗外,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陸老爺子拉著老友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過去的事兒就別想了,你要是真覺得孤獨,我多讓家里的孩子過去陪陪你。要不是現(xiàn)在情形不好,就是給你過繼一個也使得?!?/p>
“我沒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苯獓鶖[了擺手,“倒是沒問你,良辰的媳婦是哪里人???”
陸老爺子順著姜國柱的目光,看向正在大廳里忙碌的姜海棠,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父母都是金城那邊的?!?/p>
話一出口,他才想起金城是姜國柱的傷心之地,不禁微微一怔。
不過,他很快調(diào)整過來,繼續(xù)說道:“我這個兒媳婦,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自小沒了父母,不過,她家祖祖輩輩種地,政治清白,根正苗紅?!?/p>
姜國柱聽后,微微點頭。
經(jīng)歷過浪潮沖擊的姜國柱對陸老爺子說的這些話深以為然。
“你們家現(xiàn)在不能鮮花著錦了,低調(diào)才好保全全家?!?/p>
他頓了頓,想起自己孑然一身的處境,苦笑道,“不像我,現(xiàn)在孤家寡人一個,那些人都不稀罕多看我一眼?!?/p>
人老了,竟越發(fā)孤單起來,就想著身邊能有個孩子陪著。無奈,他命運多舛,少年喪父喪母,青年喪妻,中年喪子,孤獨一生。
陸老爺子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早兩年,鄭家的姑娘喜歡良辰,我們家不敢應(yīng)下這門婚事。好在良辰自己對鄭家姑娘沒意思。我一直都擔心因為家里的事,耽誤了良辰這孩子的一輩子?!?/p>
“良辰喜歡這姑娘,還是……”姜國柱有些擔憂地問,他總覺得陸家選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的兒媳,或許另有深意。
陸家這媳婦,雖然只看了一眼,但就是莫名覺得面善。
“是他自己挑的,小姑娘雖然家里出身不高,但十分優(yōu)秀,年紀輕輕就是金城紡織廠的工程師。胡啟東那小子,可沒少夸她,說她在廠里做了不少貢獻。”陸老爺子說起姜海棠,滿臉驕傲。
“那就好,自己選的就不會耽誤了人家姑娘,也不至委屈了孩子?!?/p>
姜國柱點了點頭,他心里清楚,陸良辰在部隊本有著大好前途,卻為了家族不得不退下來,遠赴西北,這份犧牲不可謂不大。
“他們過得好,我也能放心?!标懤蠣斪痈锌?。
“讓良辰這小子,把新媳婦帶過來我瞅瞅,老頭子也沾點兒喜氣?!苯獓恢獮楹?,總覺得那姑娘的面容有些熟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正巧這時,陸良辰帶著姜海棠從門口走過,陸老爺子立刻喊道:“良辰,帶著你媳婦進來,給你姜爺爺敬杯茶?!?/p>
姜海棠聞言,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拿起茶壺,動作優(yōu)雅地給姜國柱斟茶。
她雙手捧著茶碗,聲音清脆悅耳:“姜爺爺,您喝茶?!?/p>
然而,就在姜海棠將茶碗遞過去的瞬間,姜國柱突然像被雷擊中一般,猛地站起來,一個不小心竟將姜海棠手里的茶碗“咣當“一聲打翻在桌上,溫熱的茶水灑了一桌,杯子落地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里格外刺耳。
陸老爺子嚇了一跳,忙問:“怎么了?”
姜國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姑娘,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手背?”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急切與難以置信。
姜海棠一愣,滿臉疑惑地看向陸良辰,眼中滿是不解。自己手背上有什么可以看的嗎?
陸良辰同樣一臉疑惑,但看著姜爺爺那急切的模樣,他還是沖著姜海棠點了點頭。
姜海棠猶豫了一下,緩緩將手伸出來。
下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她的左手手背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嫣紅的蝴蝶印記,那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振翅飛走。
姜海棠自己也震驚不已,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以前根本沒有這個胎記啊,胎記怎么可能到二十歲才突然出現(xiàn)?
而且,上輩子,一直到她死,都沒有看到過這個蝴蝶胎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爺爺……”姜海棠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她隱隱覺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胎記,可能和眼前的老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姜國柱死死盯著她的眉眼,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雙手微微顫抖。
但最終,他只是深深看了姜海棠一眼,一句話都沒說。
陸老爺子敏銳地察覺到異常,他看了看姜國柱,又看了看姜海棠,心中涌起無數(shù)疑問。
但他還是穩(wěn)住心神,對陸良辰說:“你姜爺爺要休息一下,你們先出去招呼客人。”
等姜海棠和陸良辰離開后,陸老爺子立刻關(guān)上門,低聲問:“老姜,這是什么情況?”
姜國柱的嘴唇哆嗦著:“她……她多大?”
“不到二十歲,還不能領(lǐng)證結(jié)婚,才想著先給兩個孩子訂婚?!标懤蠣斪踊卮鸬馈?/p>
姜國柱閉上眼睛,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老陸啊,我兒子和兒媳,犧牲也將近二十年了……”
陸老爺子倒吸一口冷氣,他當然記得,二十年前,姜國柱唯一的兒子和兒媳婦在西北執(zhí)行任務(wù)時,被敵特殘忍殺害,那時候,兒媳婦還懷著孩子。
說完話,姜國柱緩緩地將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布滿皺紋的小手臂,那已經(jīng)蒼老的皮膚上,赫然一個與姜海棠一樣的蝴蝶胎記。
“老姜,這個胎記……”陸老爺子震驚地說,他清楚地記得,姜國柱的胳膊上以前并沒有這樣一個胎記啊。
就在陸老爺子驚愕的目光中,姜國柱胳膊上的蝴蝶印記開始緩緩變淡,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這胎記……”陸老爺子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姜國柱搖搖頭,說道:“這并不是胎記,而是我們姜家人的血脈印記,為什么出現(xiàn)不知道,但如果血脈相連的人近距離接觸,就會出現(xiàn)蝴蝶印記。血脈越近,顏色越深?!?/p>
“你是說……海棠她……”陸老爺子心中涌起一個大膽的猜測,但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兒媳婦當年是懷有身孕,我一直以為,孩子還沒出生他們就遇害了……但見到了海棠,我覺得,她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小孫女。”姜國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雖然這個猜測太過匪夷所思,但陸老爺子又覺得,一切都太過巧合,事情或許真的如此。
“要真是如此,這是好事啊?!标懤蠣斪蛹拥醚劭舳技t了,“國柱啊,我們是先調(diào)查當年的事,還是直接給海棠這娃說?”
他恨不得立刻將姜海棠叫過來,讓她喊爺爺,讓老友能感受血脈親人相認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