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緋就在那里站著,沒動。
她知道紀徊肯定是聽到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她扯著嗓子做解釋,紀徊那么聰明的人,只會裝傻,不可能真傻。
指不定從頭到尾紀徊都在裝傻自欺欺人。
倒是項茗,看見紀徊愣住了,下意識說,“紀徊哥,你怎么在……”
“你剛打電話給誰,是沫兒嗎?”
紀徊深呼吸一口氣,再三確認信息,“你突然給她打電話套話嗎?”
項茗對于紀徊還是心存敬畏,聽見紀徊問話,下意識想要如實回答,她想說其實是寧緋和她講的,也許這個背后是戚蓉沫在推動,她煽動了別人對AL的仇視情緒,讓別人挑選AL的賓客下手,又恰好提到了項茗,讓加害者對項茗印象更深刻,在選擇的時候也會更偏向于陷害她。
但是項茗張嘴剛要說,抬頭看了一眼寧緋。
寧緋沒有害怕。
項茗憋住了,頭一次回避紀徊的話題,她道,“因為我來迪拜的時候,是沫兒拜托我來的,然后恰好又出了這個事情,我想著和沫兒說一下,獲取一些安慰……難道是我說話方式有問題嗎?”
不是項茗的說話方式有問題,是戚蓉沫的話有很大的問題,那些漏洞和潛意識無法回避的細節(jié),是讓紀徊都沒辦法幫她辯解的。
可是……就如同戚蓉沫所說的,他們有什么證據(jù)呢。
紀徊的手指攥了攥,“你這次遇到侵害,我已經(jīng)和你爸媽說了,你爸媽拜托我們在迪拜保護好你,他們也會派人到你身邊。不過最好,項茗,你直接回去?!?/p>
“直接回去的話……那個人如果又動手怎么辦?”
項茗說,“萬一下一次,有別人的目標是寧緋呢?”
“我只要待在迪拜,也許別人想犯罪,也會優(yōu)先選擇我,而不是寧緋。因為很顯然背后那個人,害人的方式很迂回,很少直接下手?!?/p>
項茗抿唇,對紀徊說道,“我也很難接受,紀徊哥,我們不能無緣無故冤枉沫兒,但也不能因此,把寧緋置于危險的境地?!?/p>
她抽空看了寧緋一眼,還有些不服氣,“你別以為我是為了保護你,我是為了證明你對沫兒的懷疑,都是子虛烏有!我就不信下一次還能出事!我要替沫兒證明清白!”
寧緋樂了,看著項茗那張對自己滿是不甘心的臉,她低聲道,“好啊?!?/p>
項茗說完這個,踩著高跟鞋撞開寧緋的肩膀,“下次再敢說沫兒壞話,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p>
“好?!睂幘p舉雙手做投降狀,“我讓因努斯送你,你別一個人?!?/p>
因努斯看到紀徊在場,也就安心暫時先護送項茗離開,項茗要去一趟警察局,房間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紀徊和寧緋。
“你對沫兒的指控……”紀徊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聲音里帶著些許壓迫,“是不是把她想太壞了?”
“我從來都喜歡用最強烈的惡意去質(zhì)疑別人。”寧緋睜著那雙清冷的眼睛,一點不閃避紀徊的審視,她直勾勾地說,“在被你拋棄以后養(yǎng)成的應(yīng)激習慣,這是我的防護機制,我率先會去懷疑戚蓉沫,你別怪我啊,前男友,我也不想這樣的。”
紀徊看著坐在沙發(fā)邊的寧緋,“你是不是錄音了?”
“是的?!?/p>
“你把錄音筆給我?!?/p>
“為什么?”
“你對沫兒的任何指控都有可能造成影響……”紀徊居然第一反應(yīng)是想把證據(jù)收到自己手里,“你把錄音筆給我。”
“首先,錄音筆不在我這里,其次,我也不會給你?!睂幘p咬著唇,“紀徊,你其實也是心虛,才會問我要這個吧。你在想著如何息事寧人。”
“不要再仇視沫兒?!奔o徊深呼吸一口氣,“你需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
寧緋先是一怔,隨后笑得花枝亂顫,她輕拍了兩下茶幾,笑得好像眼淚都出來了,“紀徊呀紀徊,你和顧清風有什么區(qū)別呢。你也想用錢買我的閉嘴是不是?”
紀徊被激怒了,“別拿我和顧清風相提并論!”
“你還怕真相,哪怕現(xiàn)在我只有錄音沒有證據(jù),你都害怕?!睂幘p主動走上前,一把攥住了紀徊的領(lǐng)子。
紀徊的衣服很貴,領(lǐng)子被她揉皺在手里,寧緋特別用力。
“你害怕面對這些,紀徊,如果你的未婚妻沫兒是個不擇手段的人,那么一直以來支持你攻擊我的點就徹底坍塌了吧!”
紀徊瞳孔驟然緊縮!
寧緋這一次沒有應(yīng)激,哪怕她依然在發(fā)抖。
“我告訴你紀徊,戚蓉沫敢私底下做一件對不起我陷害我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她!我不會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而感覺到退縮害怕,你轉(zhuǎn)告她,我不怕她來這些陰招!”
“你怎么敢這么說她!”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為什么維護她!”
寧緋的聲音比紀徊的更響亮更撕心裂肺,“你相信外人卻從來都不肯相信我!現(xiàn)在是,當年也是!紀徊,我們曾經(jīng)是枕邊人呀!”
紀徊身體重重一震。
就在這個時候,寧緋的手機響起。
來自國內(nèi)的電話,號碼甚至讓紀徊感到熟悉。
那是他哥紀慨的手機號碼。
寧緋吸著鼻子,松開了紀徊。
“紀慨給你打電話做什么?”紀徊聲音明顯是有些慌亂不安,“你們還有聯(lián)系?”
寧緋無視他,接通了。
“寧緋?”
紀慨溫柔的聲音響起,“你現(xiàn)在還在迪拜嗎?”
寧緋哽咽著嗯了一聲,“我還在呢,紀大哥?!?/p>
“你可能得臨時飛回來一趟。”紀慨停頓了一下,“等會,你聲音不對勁,你在哭?”
寧緋沒回復。
“是不是軀體化又發(fā)作了?我聽說軀體化發(fā)作的時候肌肉會痛,甚至牙齒都跟著痛?!奔o慨在對面嘆了口氣,“你啊,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什么都要自己扛著,寧緋?!?/p>
“我沒有……可以跟我一起扛的人?!睂幘p捧著手機,顫抖著把話說出來,“紀大哥,我只能扛著,我家里人……都沒了?!?/p>
一句話,邊上的紀徊竟覺得萬箭穿心。
她那么倔那么要強,是因為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像個孤兒,她就是孤兒。
紀徊的手發(fā)抖,想去牽寧緋,“寧緋你跟我哥說什么?”
寧緋大步往前走,想要從房間離開,紀徊卻怕她一個人出事,跟在后面,“寧緋,你要去跟我哥說什么——”
“關(guān)于你母親的病情,我查到了一點?!奔o慨的聲音讓寧緋離開房間的腳步猛地一剎。
她攥著手機,像是握住了希望一樣,“查到了?”
“是的,我聯(lián)系到了當年的醫(yī)生,他已經(jīng)不再從醫(yī),所以找到這個人,還花了點力氣?!奔o慨娓娓道來,“聽說當年你母親病逝以后沒多久,這個醫(yī)生就辭職了……我想或許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
“他現(xiàn)在在哪?”
“在別的小鎮(zhèn)里,有一棟別墅,他辭職以后,就和家人去了別的城市生活。那棟別墅不便宜,也許是有人打錢?!奔o慨說,“所以我喊你臨時回國一趟,我跟你一起去找他?!?/p>
寧緋立刻點頭,一邊抽泣一邊答應(yīng),“我跟你去,紀慨哥,我現(xiàn)在就回來?!?/p>
紀徊站在她身后,無助得像個孩子,他也迫切地想要了解進程,可是寧緋卻對他一言不發(fā)。
聽到寧緋要走,紀徊更急了,“你要回去?去哪?”
“跟你沒關(guān)系?!?/p>
“怎么沒關(guān)系,我剛聽到和你媽的事情有關(guān)?!奔o徊抓著寧緋的手不肯松開,“你不是說你媽媽當年以為我和你結(jié)婚了嗎,那你媽的事情我也要管!”
“你管?你拿什么管?!?/p>
寧緋眼眶猩紅看著紀徊,“也許我媽的死也是你造成的,紀徊你有臉來管嗎!”
“寧緋你太不知好歹!你以為你媽是靠了誰的資源能一直續(xù)命下去!”紀徊被寧緋這話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這不等于把他過去的付出全盤否認分了嗎?
是,他是有做的混賬的地方,但對于寧緋的母親,紀徊他捫心自問待她極佳,跟當老丈母娘似的哄著養(yǎng)著,穩(wěn)住她媽的病情,仁至義盡,寧緋怎么能這么說他?
寧緋推搡了他一下,“我要回國,你別再糾纏我?!?/p>
紀徊皺著眉毛,桀驁又漂亮,他難忍眉眼里的復雜情緒,“那我要是不呢?”
“我死給你看?!睂幘p的眼睛好冷啊,像冬天的莫斯科。
她竟然這般厭惡他,“我死給你看,紀徊你試試。我連贖罪的機會都不會讓你有。”
連贖罪的機會都不會讓你有。
紀徊從小到大聽慣了爸媽對自己的斥責和貶低,活在旁人的迎合和親人的打壓中,他高傲,同時扭曲又偏激,就如同天才和巨嬰,都是一體。
他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
誰也不信,沒有真心,刀槍不入。
時至今日,他卻發(fā)現(xiàn),寧緋原來也會殺人不見血。
紀徊的肩膀顫了顫,說話聲音里,竟然有顫抖,“寧緋你……有那么恨我排斥我?”
寧緋沒理他,就像過去寧緋總是看著紀徊離開的背影一樣。
這一次,是紀徊看著寧緋的背影。
寧緋回國得很快,甚至沒來得及和溫樾打招呼,等到溫樾電話打來的時候,她人都落地了國內(nèi)大D機場,因努斯在她身后幫忙提行李。
“我已經(jīng)回國了。”寧緋拿著手機,低下頭去睫毛顫了顫,“不好意思啊,有點急事必須得回國處理……給你造成麻煩,還不辭而別,那條裙子,我讓酒店管理員拿到你房間了。”
“說了是送你的,就是送你的,不用還。我寄回裴家,讓裴真真幫你收著,下次還可以穿著跟我去參加晚宴?!睖亻幸膊簧鷼?,對寧緋說,“就是來告訴你一句,AL也跟著回國了,跟著你腳后跟,和紀徊一起?!?/p>
寧緋回頭看了一眼英俊帥氣高大挺拔的因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