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說她娘親去世前,提過這件駭人聽聞之事。
她和她大哥不是娘親所生,而是大戶人家的嫡出。
彼時她娘親在一個給人做外室的女子家中做工,幫忙奶孩子,男娃剛會走路,那女子便又懷上一個。于是孩子生下來后,她繼續(xù)幫著帶。
直到有一日,她聽到那個女子讓身邊丫鬟把那兩個孩子丟山里去。
馮母這才知道兩個孩子都不是那個外室所生,她生的孩子湊巧也是一男一女,都已經(jīng)被換進高門大戶里享福。那外室嫌棄這兩個孩子聒噪,更不希望他們?nèi)蘸笸虾笸取?/p>
彼時馮母自個的孩子已經(jīng)早夭,看著被她帶大的兩個娃兒,心如刀割。
兩個孩子還那么小,一個話還說不清,另一個甚至剛剛會走路,丟進山里,只有死路一條。
馮母被那個外室女子尋了由頭遣離,等兩個孩子被丟棄后便把他們帶回了自己家。馮母夫婦彼時剛經(jīng)歷喪子之痛,看到馮氏兄妹那般漂亮乖巧,便當作自己的孩子養(yǎng)育。
為了不被那外室女子察覺,他們便搬了家,后來輾轉(zhuǎn)在桃花溝扎了根。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舅舅是我親舅舅!”晚棠摩挲著那塊長命鎖,迫不及待地想趕回秦家。
她不敢想像她外祖母是如何得知實情的,發(fā)現(xiàn)自己辛苦養(yǎng)育大的孩子竟然不是親生,那種切膚之痛簡直痛不欲生。
怪道魏老夫人神志不清時,都在念叨小女兒。
蕭峙知道晚棠的心思已經(jīng)徹底不在自己身上,暗嘆一聲,又叮囑了她幾句:“你如今是武安侯未過門的妻子,為夫回京后,不必處處忍氣吞聲,二房應(yīng)當不敢再刁難你?!?/p>
晚棠盯著長命鎖看,心不在焉地應(yīng)道:“嗯?!?/p>
“我昨日拜訪過梁知府,他是個有眼力見的,你若遇到難事無法應(yīng)對,可以找他幫忙。”
晚棠繼續(xù)點頭:“好?!?/p>
蕭峙無話可說,盯著她看了片刻:“那我走了。”
晚棠這才抬眸,一雙眼亮晶晶的:“侯爺一路順遂?!?/p>
蕭峙知道,她眼底的光芒是為了這塊長命鎖,或是為了魏老夫人,總之不是為他。
蕭峙示意晚棠上馬車,待她坐好后掀開軒窗簾子,才將她準備的吃食放上馬背,翻身而上。再次深深地看了晚棠一眼,他帶著趙福幾人策馬遠去。
晚棠盯著那道身影遠去,悵然若失了片刻。
“二姑娘?趙管事昨日收到徐大夫的信,他已經(jīng)在趕往承州的路上,這兩日便會到了?!?/p>
晚棠回神,收好懷里的長命鎖,打道回府。
她心里想著事情,剛要閉目養(yǎng)神,摸到了蕭峙給她的那幅畫:“阿軻、阿瞞,你們坐遠一點兒。”
她們倆嬉笑著坐到馬車門邊。
晚棠這才心如擂鼓地打開畫軸,還未完全打開,她就臊得面似火燒,趕緊把畫卷起不再看。怪道蕭峙讓她獨自觀賞,畫上那人分明沒穿衣裳!
馬車經(jīng)過一家鋪子時,阿軻忽然問晚棠:“二姑娘可要吃冰雪冷元子?來都來了,奴婢去買吧?”
她和阿瞞正是好吃的年歲,一看鋪子里那么多女子,饞得直咽口水。
晚棠頷首:“好,買了帶回去吃,多買幾份?!?/p>
阿軻跳下馬車,開開心心地跑去買。
晚棠讓車夫?qū)ⅠR車停在路邊等候,于是便聽到了眾人議論蕭峙的言語。
“聽說昨日謝家的小郎君被打斷了腿,結(jié)果謝家竟然還帶著厚禮去給打人的人道歉呢!”
“我見過謝家小郎君,生得英俊瀟灑呢,和和氣氣待人大度……他不是國公府家的嗎?誰膽敢打斷他的腿呀?”
“武安侯,就是跟秦家結(jié)親的那位侯爺。”
“咦?想娶秦二姑娘的不是謝小郎君嗎?怎得變成那個侯爺了……”
晚棠聽得眉頭頻蹙,謝家光明磊落、胸懷坦蕩的形象竟然如此深入人心?蕭峙成了仗勢欺人的小人?
她覺得甚是可笑,論爵位,國公府明明比侯府高,蕭峙仗誰的勢了?
阿瞞聽到后,氣呼呼道:“二姑娘,我下去跟她們理論理論!”
晚棠拽住她:“不急,你若說服不了她們,往后她們會把話傳得更難聽。先回府,讓趙馳風(fēng)打聽一下議論此事之人多不多?!?/p>
這些議論無傷大雅,但她聽不得蕭峙被如此誣陷。
她得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扭轉(zhuǎn)風(fēng)向。
主仆三人回到秦家后,把帶回來的冰雪冷元子分去各房,晚棠便又去魏老夫人身邊守著。老夫人后來中的毒已經(jīng)清除,就是不知為何遲遲不醒。
當晚,阿瞞面色凝重地將趙馳風(fēng)打聽來的消息告訴給晚棠。
晚棠這才得知承州老百姓都在議論謝三郎斷腿之事,且?guī)缀跛腥硕紤z惜謝三郎,不齒武安侯欺人太甚的各種行為。
“如此一邊倒,定是謝家所為?!蓖硖牟幻靼?,蕭峙已經(jīng)離開承州,他們還如此引導(dǎo)輿論意欲何為。
阿軻氣得揮揮拳頭:“二姑娘可有法子?”
“有是有,等我再琢磨一下,這種事情必須一擊即潰。若處理不好,會弄巧成拙。你倆再找一趟趙馳風(fēng),這么做……”晚棠一陣耳語,細細交待。
秦家謝家都有郎君受了傷,除了流言蜚語滿天飛,兩府都看似風(fēng)平浪靜。
蕭峙離開承州的第三日,徐行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秦府。
晚棠早就跟二夫人稟明了此事,將徐行安頓在前院客房住下。
徐行進屋更了衣,無需任何人催促,便沖秦家小廝道:“帶我去看看貴府老夫人。”
一進垂花門,大夫人二夫人便親自領(lǐng)著他前往養(yǎng)心齋,徐行畢竟是年輕俊朗的外男,兩房夫人不許其他年輕女眷在場,于是晚棠便好說歹說躲在屏風(fēng)后聽著。
“我是看在武安侯的面子上才過來的,我丑話說在前頭?!毙煨袥]看到晚棠,便將自己給人治病的要求先提了出來,“我用藥與別個大夫不同,旁人不敢用的,我敢;我給人看病,也不喜旁人指手畫腳、大呼小叫……你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說,不過我未必聽?!?/p>
言外之意,你們肯信我,我便治。
若不信,還逼逼叨叨,那我便不治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面面相覷,她們都聽說過徐行的大名,但是不知道他性情如此古怪。
倆人猶猶豫豫不敢應(yīng)聲,晚棠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在屏風(fēng)后見了禮:“兩位伯母,徐大夫以前便給祖母開過藥。用人不疑,咱們不懂醫(yī)術(shù),看病的事情還是有勞徐大夫了。”
徐行聽到熟悉的聲音,緊皺的五官這才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