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里林氏笑瞇瞇道:“你這肚子越來越大了,我婆母不放心,特意請了一位老姐姐過來跟你作伴,今日便能到了。”
晚棠沒做他想,估摸著是從京城請的穩(wěn)婆。
林氏仔細(xì)觀察晚棠的氣色,白里透紅,一雙大眼明媚精神,不似尋常高門女子那般弱柳扶風(fēng)。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扶著晚棠往正屋走去:“你一個人住在這里,我心里不踏實(shí),瞧你精氣神這么足,我才敢喘氣。”
“我日日都按嬸子說的,少吃兩口飯,多走幾步路呢?!蓖硖氖莻€聽勸之人,有道理的事情,她沒理由不去執(zhí)行。
都說女子生孩子便是在闖鬼門關(guān),她從不敢怠慢。
林氏越瞧越歡喜:“我有身孕那會兒,脾氣大著哩,誰敢在我跟前瞎啰嗦,我能指著罵。夫人可真是好性子。”
僭越的話不敢說,她只希望日后自己的女兒能有晚棠一半明事理便好。
晚棠笑得合不攏嘴:“嬸子說話真是悅耳,我都要被夸得翹尾巴了?!?/p>
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聲音穿插進(jìn)來:“都長尾巴了?可是猢猻尾巴?快讓老身開開眼。”
聲音微顫,帶著顯而易見的激動。
晚棠聽著熟悉,循聲一看,只見江嬤嬤在呂姑姑的攙扶下,腳下生風(fēng)地走過來。
若不是沒力氣跑,她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嫗定是要箭步?jīng)_到晚棠跟前的。
林氏笑道:“喲,這位就是我家婆母請來的老姐姐,來得真快?!?/p>
江嬤嬤身后還跟著驚春和染秋,倆人一路上得了江嬤嬤的叮囑,看到晚棠后也不敢大聲相認(rèn)。
別院雖然是顧家的,院子里都是心腹,可在屋外能注意一點(diǎn)自然更好。
晚棠看到她們,鼻子一酸。
人生地不熟,只身在這別院,她也會孤單、不安。
雖然認(rèn)識曹瑞杰和那些護(hù)衛(wèi),可他們畢竟是男子,晚棠無事也不會拉著他們聊天,蕭峙也不得空時常過來。所以乍然看到這么多張熟面孔,她眼眶一紅,泛起盈盈淚光。
江嬤嬤對丫鬟們千叮嚀萬囑咐,她自己卻顧不得,上前便拉著晚棠的手上下打量。
看她養(yǎng)得不錯,江嬤嬤欣慰地直點(diǎn)頭,眼淚也一個勁地流。
晚棠自己來不及哭,捏著帕子幫江嬤嬤揩淚。
林氏看她們?nèi)绱?,忙招呼眾人回屋?/p>
林氏是個識趣之人,知道她們有許多話要說,便主動帶著顧家的丫鬟們?nèi)?zhǔn)備膳食。
驚春和染秋關(guān)上門窗,江嬤嬤抬手便去摸晚棠的臉,跟個老母親似的噓寒問暖。她也不問晚棠為何在此,得知她身子康健,才徹底放下心。
“老身跟老侯爺老夫人請了辭,只道要回老家安享晚年,侯府如今門庭冷落,也沒人有閑心追究老身的去向。老身日后便留在這,等著你和哥兒的孩子出生了,你別嫌老身便好?!?/p>
江嬤嬤鼻子酸得厲害。
她養(yǎng)大的哥兒真是了得,給蕭老將軍和大郎二郎都討了公道,只是蕭峙接下來可能要做的事情,江嬤嬤不愿深想,也不敢想。
那種大逆不道的事,他應(yīng)該不敢做吧?
等孩子出生后,再好好勸他。
驚春和染秋兩個一直在無聲地抹眼淚,直到晚棠把她們喚到近前,倆人才哽咽道:“夫人平安便好?!?/p>
她們倆這些日子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眼眶每日都是腫的。
江嬤嬤看晚棠也在默默流淚,帶頭止了哭泣:“好了好了,夫人身子重,不宜傷心落淚。”
為了轉(zhuǎn)移晚棠的注意,她說起京城的稀罕事:“那謝三郎不聲不響地把祁瑤給納了,還有戶部尚書家未過門的女婿趙馳風(fēng),在武舉考試中十分亮眼,有望奪魁?!?/p>
屈居考試最后一項(xiàng)比的是才貌,除了看身量樣貌,還考驗(yàn)兵法謀略。
除了負(fù)重略有遜色,趙馳風(fēng)其他科目都遙遙領(lǐng)先。
晚棠對趙馳風(fēng)的表現(xiàn)不意外,意外的是謝彥塵和祁瑤……
謝家,謝彥塵住的聽風(fēng)苑內(nèi),祁瑤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偏房。
勇毅伯夫人聽從祁琮的安排,沒有多給祁瑤安排陪嫁丫鬟,只給了兩個在淮州照顧她的聽雪和墨香,倆人的身契還都捏在勇毅伯夫人手里。
“三郎怎得又不在?潁州那頭可有消息了?”祁瑤這兩日苦苦研習(xí)御夫之術(shù),回到偏房便開始彈琴。
她的琴藝聞名京城,這會兒又帶著一絲幽怨,琴音婉轉(zhuǎn)動人。
墨香焚了香,將香爐放在祁瑤的木琴前。
不一會兒,祁瑤周身便隱隱綽綽地浮動起淡淡的白煙。
這是祁瑤從小便養(yǎng)成的習(xí)慣,私下里彈琴都會如此,頗有飄然若仙的感覺。
聽雪從外面走進(jìn)來,小聲稟話:“姨娘,有消息了。據(jù)說別院里養(yǎng)了個美人,肚子鼓著,好像要不了多久便要生了?!?/p>
琴聲陡然變成刺耳的雜音。
祁瑤亂了心神,彈錯了。
她斂好心緒,繼續(xù)彈奏,秀眉緊緊擰起:“三郎竟然在那里養(yǎng)了個大肚子的外室?”
墨香忍不住勸道:“謝家非小門小戶,姨娘還是安分守己吧,旁的事情不要多管。謝二爺都想去幫三郎求娶那女子,可見三郎對她情根深種?!?/p>
她和聽雪都明白,祁瑤這是生了鏟除異己的心思。
可謝彥塵把祁瑤這樣一個美人納進(jìn)門后,卻碰都不碰一丁點(diǎn)兒,可見他壓根沒打算寵祁瑤。
一個不受寵又沒孩子的姨娘,不安分一點(diǎn)兒,那便是作死。
祁瑤不悅地瞪過去:“我說什么了?不過是想知道那人是誰,倘若我能出謀劃策,幫三郎娶得心愛之人,他自會高看我一眼。”
聽雪和墨香都狐疑地看向她。
她們家姑娘能有這么好心?
“打聽清楚那女子的身份,既是三郎的孩子,總不能流落在外做人人唾棄的外室子?!逼瞵幷f得通情達(dá)理,兩個丫鬟也聽不出哪里有問題,點(diǎn)頭應(yīng)了。
就在這時,一道頎長的身影投進(jìn)屋。
謝彥塵踏著琴聲而來,手里仍舊撥弄著那串菩提。
這菩提是他二嫂從寺廟里求的,開過光,等他一回京,便親手套上了他手腕,想以此壓制他心底的邪性。
謝彥塵這幾日心生戾氣時,便愛撥弄它。
半分戾氣都壓制不住,反而惹得他更煩躁了。
祁瑤聽到聲響,抬眸一看,謝彥塵那張俊朗出塵的臉映入眼簾。
她乍喜過后,心里打了個突。
她剛才說的話,不知道他聽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