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軟得一塌糊涂。
她低頭,在女兒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嗯,你先睡一會兒好不好?”
吱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又往卿意懷里縮了縮,很快就再次沉沉睡去,小臉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
卿意抱著女兒,目光投向窗外。
夜色濃稠,外面的夜景什么也看不到,山里是漆黑一片。
她不知道老宅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周朝禮……他到底有沒有事?
黎南匆匆跑回去,到現(xiàn)在也沒有消息傳來,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煎熬。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必須保證吱吱的安全。
這里離老宅太近,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什么意外發(fā)生,她不敢冒險,只能留在車里等著,等黎南或者周朝禮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卿意警惕地抬頭,借著車的光,她看到兩個人影正朝著車子走來。
走在前面的是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女人,身姿窈窕,步伐卻有些不穩(wěn),似乎腿腳不太方便。
她身后跟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穿著黑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臉上沒什么表情,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冷硬的氣息,像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是姜阮。
姜阮走到車邊,敲了敲車窗。
卿意猶豫了一下,按下了解鎖鍵。
車門被拉開,姜阮帶著一身夜露的寒氣坐了進來,她身后的男人則直接繞到了駕駛座那邊,動作利落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別怕?!苯顐?cè)過頭看著她,臉上帶著一抹溫婉的笑容,眼神卻很認真,“周朝禮讓我來帶你們離開這里。”
駕駛座上的男人已經(jīng)啟動了車子,他從后視鏡里看了卿意一眼,目光平靜無波,沒有說話。
“他叫張時眠,我的人。”姜阮簡單介紹了一句,算是解答了卿意的疑惑。
卿意的心沉了沉,抱著吱吱的手臂緊了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姜阮眨了眨眼睛,笑容依舊溫婉,卻避重就輕地說:“放心吧,他好得很?!?p>“說起來,他把你保護得可真好,什么危險都不想讓你沾。有些事情,等他親自跟你說吧,我不方便透露?!?p>她的語氣帶著一絲調(diào)侃,卻也透著不容置喙的堅定,顯然是打定主意不會多說一個字。
卿意看著她,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
姜阮和周朝禮的關系不一般,她既然是受周朝禮所托,就必然會守口如瓶。
她抿了抿唇,沒有再繼續(xù)追問,只是心里的不安卻越發(fā)濃重。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在夜色中,張時眠開車很穩(wěn),幾乎沒有什么顛簸。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姜阮偶爾因為腿腳不適發(fā)出的輕微抽氣聲。
卿意低頭看著懷里熟睡的女兒,心里亂成一團麻。
周朝禮到底在隱瞞什么?那場大火,真的和他有關系嗎?還是說,背后有更大的陰謀在等著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駛進了一個僻靜的莊園。
莊園的大門很高大,雕花的鐵藝大門在車燈的照射下泛著冷硬的光,門口有保鏢站崗,看到張時眠的車,立刻恭敬地打開了門。
車子沿著蜿蜒的車道往里開。
“到了?!苯铋_口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張時眠停穩(wěn)車子,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打開車門,伸出手想扶姜阮。
姜阮卻自己撐著車門慢慢下了車,只是剛一落地,就踉蹌了一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卿意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腳踝似乎腫了起來,走路的姿態(tài)一瘸一拐的,想來是剛才趕路時不小心扭傷了。
“你們暫時先待在這里,很安全。”姜阮站穩(wěn)后,對卿意說道,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仿佛腳踝的疼痛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卿意抱著吱吱下了車,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這個莊園很大,設計風格清冷大氣,處處透著低調(diào)的奢華,和她印象中周朝禮的品味如出一轍。
這里顯然是周朝禮的地方。
“安全?”卿意轉(zhuǎn)過身,目光直視著姜阮,“你告訴我,我們待在哪里是真正安全的?這個地方,我們又需要待多久?這……是否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
她受夠了這種被人安排、被人掌控的感覺。
從老宅到這里,她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人轉(zhuǎn)移來轉(zhuǎn)移去,卻連發(fā)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姜阮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頓了頓,語氣平靜地說:“如果你不愿意待在這里,也可以現(xiàn)在就離開,我絕不強求?!?p>她的話很坦誠,卻也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卿意低頭看了看懷里熟睡的女兒,心里一陣掙扎。
她知道,姜阮說的是實話,她隨時可以走,但她敢嗎?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外面一定暗流涌動,她帶著吱吱,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周朝禮怎么跟你說的?”
卿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
姜阮看著她,眼神認真了許多:“他說,如果你相信他,就留在這里等著,他會回來找你?!?p>相信他嗎?
卿意在心里問自己。
她不知道。
這些年來,他們的夫妻做的像是陌生人,沒有什么信任可言。
可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依然走到了這一步,也讓她不得不信。
她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為了吱吱,她不能冒險。
“好,”卿意終于做出了決定,語氣帶著一絲決絕,“我只等他一晚,明天天亮,如果他還不過來,我會帶著吱吱離開?!?p>姜阮莞爾一笑,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p>說完,她不再多言,簡單的說了兩句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出門后。
姜阮對張時眠說:“扶我一下?!?p>張時眠立刻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伸出手,扶住了姜阮的胳膊。
姜阮的身子軟軟地靠了過來,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縈繞在張時眠鼻尖,帶著一絲誘人的甜意。
張時眠的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墨黑的眸子沉得更厲害了,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大小姐,這樣不好?!?p>姜阮卻像是沒聽到一樣,反而靠得更緊了些,她抬起頭,看著張時眠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怎么不好了?你是我的保鏢,現(xiàn)在我受傷了,你不扶著我,怎么保護我?”
張時眠的臉色更僵了,他不茍言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是屬下失職,請大小姐責罰?!?p>“責罰?”姜阮挑了挑眉,眼神里帶著一絲挑釁,“那我罰你……今晚跟我睡一覺怎么樣?”
張時眠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猛地低下頭,避開了姜阮的目光,聲音低沉而嚴肅:“大小姐,請不要開這種玩笑?!?p>“嗤——”
姜阮嗤笑一聲,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我爸讓你好好保護我,你就是這么保護的?現(xiàn)在我受傷了,按照規(guī)矩,是不是應該拿你的命來賠?”
張時眠抿緊了嘴唇,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姜阮,語氣無比認真:“大小姐,我的命是你的,隨時可以拿去。”
姜阮的心猛地一梗,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張時眠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心里一陣煩躁。
這個男人,什么都可以給她,甚至是他的命,可唯獨在感情上,對她永遠是敬而遠之,從不逾越半分。
“你就這么看不上我嗎?”姜阮忍不住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難道我很差勁?”
張時眠的面色依舊沒什么變化,他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的別墅,語氣平淡地說:“大小姐很好,只是屬下配不上,請大小姐不要拿這種事情開屬下的玩笑了?!?p>他說話永遠這樣的恭敬,永遠的以下位者的姿態(tài)。
姜阮想讓他做什么都可以,要他的命都可以。
甚至是越矩的行為他也不反駁,只是會提醒這樣不好。
這個男人就好像是沒有自己的情緒,像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仆人。
姜阮扯了扯唇,沒再說什么,只是靠在張時眠懷里的力道松了些。
張時眠看著她落寞的樣子,心里不知怎的,竟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大小姐,我覺得……你和周朝禮還是少來往比較好,他那邊太危險了。”
姜阮瞇起眼睛,看向張時眠,語氣帶著一絲嘲諷:“你怕了?”
張時眠挺直了背脊:“不怕,但屬下不想看到大小姐置身險境。”
“我的事,不用你管?!苯畹恼Z氣冷了下來,“我說什么,你聽著就是了?!?p>張時眠眸色深濃,沉默了,不再說話,只是扶著姜阮,一步步朝著別墅走去。
卿意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她抱著吱吱,走進了那棟別墅。
別墅里的裝修和外面一樣,清冷而奢華,處處透著周朝禮的影子。
她找了一間看起來像是客房的房間,把吱吱輕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安頓好女兒后,卿意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
老宅那邊的大火,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沒有人給他傳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她不知道答案。
現(xiàn)在的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很清楚,在這種時候,任何貿(mào)然的行動都可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會打亂某些人的計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卿意睡不著,索性走到書桌前,打開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她需要一些事情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至于被擔憂和恐懼吞噬。
她開始做起了數(shù)據(jù)測算,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屏幕上的數(shù)字不斷跳動,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感覺到一絲掌控感。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不知不覺之間,外面的天蒙蒙朧朧的亮了起來。
就在這時,卿意聽到了門外傳來輕微的動靜,是一陣她極為熟悉的腳步聲,沉穩(wěn),平緩。
她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目光緊緊盯著門口。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周朝禮。
男人身姿高大修長,還是昨天那一身衣服,只是此刻看起來風塵仆仆,頭發(fā)有些凌亂。
臉上帶著疲憊的神色,眼底還有淡淡的紅血絲,顯然是一夜未眠。
卿意的目光在他身上飛快地掃過,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受傷的痕跡。
她看著周朝禮,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老宅的大火,不是意外,奶奶的死,也不是意外,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給我敲警鐘,可你呢?你到現(xiàn)在還不愿意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
周朝禮垂眸,看著卿意泛紅的眼眶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沉默著,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疲憊,有愧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
房間里的空氣,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抱歉……”
周朝禮猛的抱住了卿意。
卿意想掙扎卻掙扎不開。
周朝禮聲音在他的耳畔格外的低沉沙啞,“老婆……讓我抱一會兒,好嗎?就一會兒。”
男人聲音聽上去格外的疲憊。
卿意身體僵了僵。
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男人的體溫和心跳。
以及他身上的氣息夾雜著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卿意心頭咯噔一下。
重要的不是他死不死,而是他受了傷還出現(xiàn)在這里。
是發(fā)瘋還是不要命。
“周朝禮,你受傷了?!?p>周朝禮沒有松開她,聲音很低,“重要嗎?!?p>簡單的三個字,把卿意問住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可這根本不是重要與不重要的事兒。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卿意,我的命,對你來說,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