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禮一頓。
他沒有說話。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卿意看著周朝禮緊繃的下頜線,又問了一遍。
“你心里是不是還在糾結(jié),認(rèn)不認(rèn)吱吱這個女兒?”
周朝禮聞言一哽,喉結(jié)動了動,目光落在臥室門的方向。
里面還傳來吱吱翻身的輕響。
隨即,他抬眼看向卿意,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認(rèn),她本就是我的女兒,從出生那天起就是?!?/p>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落進(jìn)卿意心里,之前懸著的那口氣莫名松了下來。
她往前走了兩步,距離他只有半米遠(yuǎn),聲音放得很輕:“那你最近到底在煩什么?周延年的事,還是車禍的事?不能一起面對嗎?”
周朝禮的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往后退了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他看著卿意眼底的認(rèn)真,指尖微微發(fā)顫。
他多想點頭,多想把所有委屈和危險都告訴她,多想重新靠近她。
可理智卻死死拽著他,提醒他不能這么做,一旦把她卷進(jìn)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硬生生克制住心里的沖動,語氣冷了幾分:“我自己的事,我會解決,不用你操心?!?/p>
說完,他拿起搭在沙發(fā)上的外套,快步走向門口,“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p>
卿意看著他倉促離開的背影,伸出手想叫住他,最終還是默默收回。
門關(guān)上的瞬間,客廳里只剩下她一個人,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卻又很快消散在風(fēng)里。
-
第二天一早,卿意送吱吱去學(xué)校。
小家伙坐在車?yán)铮€在念叨著昨晚爸爸教她寫作業(yè)的事,小臉上滿是期待:“媽媽,爸爸今天還會來接我嗎?”
卿意揉了揉女兒的頭,笑著說:“爸爸今天可能有事,等他不忙了,一定會來接吱吱的?!?/p>
送完吱吱,卿意直接去了航天院。
剛到辦公室,小林就拿著會議通知跑過來:“卿工,今天上午十點開項目協(xié)調(diào)會,領(lǐng)航科技和周氏公會的人都會來,陳院長讓您提前準(zhǔn)備一下?!?/p>
卿意點了點頭,翻開項目資料開始整理。
她知道,今天周朝禮大概率會來,心里莫名有些緊張,卻又強迫自己專注于工作。
十點整,卿意走進(jìn)會議室,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陳院長坐在主位,周延年和周朝禮分別坐在兩側(cè),陸與川則坐在她旁邊的位置。
會議剛開始,陸與川就格外殷勤,一會兒給她遞礦泉水,一會兒幫她整理散落的文件,還湊在她耳邊小聲說。
“昨天整理的算法數(shù)據(jù),我又優(yōu)化了一遍,等會兒給你看看?!?/p>
卿意禮貌地點點頭,心里卻有些不自在。
她能感覺到,兩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一道來自周延年,帶著幾分審視和算計。
另一道來自周朝禮,沉默卻灼熱,讓她坐立難安。
周延年看著陸與川對卿意的親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卻沒說話。
他倒要看看,周朝禮看著自己的前妻被別的男人圍著,能忍到什么時候。
而周朝禮坐在那里,手里拿著筆,目光卻始終落在卿意身上。
看到陸與川湊近她時,他的指尖用力攥緊了筆,指節(jié)泛白,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
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看著。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沒有立場干涉卿意的生活,昨天她那句“可以一起面對”還在耳邊回響,讓他既心動又痛苦,只能用沉默克制著所有情緒。
陳院長清了清嗓子,開始主持會議。
“今天主要討論無人機(jī)核心部件的供應(yīng)進(jìn)度,還有下周實地測試的安排?!?/p>
“周會長,公會那邊的資源協(xié)調(diào)得怎么樣了?”
周朝禮收回目光,嗓音清淡:“紅外模組已經(jīng)送到航天院倉庫,復(fù)合材料樣本明天就能到。實地測試需要的場地和設(shè)備,我也已經(jīng)協(xié)調(diào)好了,隨時可以開始?!?/p>
“很好?!标愒洪L點了點頭,又看向周延年,“領(lǐng)航科技這邊,軟件系統(tǒng)的調(diào)試沒問題吧?”
周延年放下手里的咖啡,笑著說:“沒問題,我們的技術(shù)團(tuán)隊已經(jīng)跟航天院對接過,保證不耽誤測試進(jìn)度?!?/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卿意和周朝禮,又補充道,“不過,后續(xù)可能還需要卿工和周會長多溝通,畢竟核心技術(shù)和資源都在你們手里?!?/p>
卿意抬眼看向周朝禮,剛好對上他的目光。兩人對視了一秒,又很快移開,氣氛有些微妙。
會議繼續(xù)進(jìn)行,陸與川時不時跟卿意交流工作,周朝禮始終沉默地聽著,偶爾在文件上簽字,腦子里卻全是昨天卿意說的那句“是不是可以一起面對”。
他多想答應(yīng),多想把她護(hù)在身后,可一想到周延年還在暗處盯著,想到那些沒查清的危險,他就只能把所有想法壓下去。
直到會議結(jié)束,大家陸續(xù)離開,卿意收拾好文件,剛走出會議室,就被陸與川叫住:“卿工,中午一起吃飯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私房菜?!?/p>
卿意剛想拒絕,就聽到身后傳來周朝禮的聲音:“卿工,等一下,關(guān)于實地測試的細(xì)節(jié),我還有事跟你說?!?/p>
陸與川的笑容僵了一下,看向周朝禮,眼神里帶著幾分警惕。
卿意回頭,看到周朝禮站在不遠(yuǎn)處,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不容拒絕:“耽誤你幾分鐘?!?/p>
“抱歉,陸與川,我先跟周會長談工作。”
卿意對陸與川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向周朝禮。
陸與川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皺了皺眉,卻還是轉(zhuǎn)身走了。
而不遠(yuǎn)處的拐角,周延年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
周朝禮拉著卿意到了走廊。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語氣清冷,卻緊繃。
“如果你想談戀愛,我沒有資格反對。但吱吱還小,你該給她找一個能真正對她好的父親。”
卿意聞言,忍不住笑了,眼底卻沒什么暖意:“你的意思是,陸與川不行?”
“他不配。”
周朝禮的眉峰瞬間沉了下來,“他剛認(rèn)識你多久?根本不了解你和吱吱,怎么可能真心對她好?!?/p>
卿意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直直地看著他,“那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比你更配做吱吱父親的人嗎?”
“周朝禮,你為什么一定要急著給吱吱找爸爸?”
卿意的眼神坦誠又直接,帶著她從未有過的主動,等著他的回答。
可周朝禮的心卻猛地一沉,這話聽在他耳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沉甸甸的愧疚。
他不敢直視卿意的眼睛,指尖微微發(fā)顫——
他當(dāng)然想做吱吱的父親,想彌補這些年的虧欠,可他連最基本的陪伴都沒做到,連保護(hù)她們母女的能力都沒有,又有什么資格認(rèn)這個身份?
“我……”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手機(jī)卻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黎南”的名字。
他皺眉,立刻接起電話,語氣恢復(fù)了幾分沉穩(wěn):“喂?”
“周總,出事了,您現(xiàn)在方便過來一趟嗎?有重要的事匯報?!?/p>
黎南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透過聽筒傳來,隱約能聽到背景里的嘈雜聲。
周朝禮皺緊眉頭:“地址發(fā)我,我馬上到?!?/p>
掛了電話,他沒再看卿意,只留下一句“我有急事要處理”,就急匆匆地轉(zhuǎn)身離開,腳步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
卿意站在原地,看著他倉促的背影,心里滿是疑惑。
他總是這樣,每次談到關(guān)鍵問題,就用“急事”來逃避。
她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快步跟上,在樓下攔住一輛出租車,對司機(jī)說:“師傅,麻煩跟著前面那輛黑色賓利?!?/p>
出租車緩緩跟在周朝禮的車后,穿過幾條街道,最終停在了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
卿意付了錢,悄悄跟在周朝禮身后,看著他走進(jìn)酒店,按下了電梯。
她快步跟上,在電梯門關(guān)閉的前一秒擠了進(jìn)去,躲在角落,看著電梯數(shù)字停在18樓。
周朝禮走出電梯,徑直走向1808號房間,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卿意輕輕跟在后面,站在門外,隱約能聽到里面?zhèn)鱽砝枘系穆曇簟?/p>
“周總,我們查到了,周延年的母親根本沒死!”黎南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當(dāng)年她只是假死脫身,一直在國外躲著,這次回來,就是想和周延年一起,徹底掌控周氏集團(tuán)!您一定要警惕,他們下一步很可能會對您動手?!?/p>
卿意站在門外,手指猛地攥緊了衣角,心臟砰砰直跳——
周延年的母親沒死?他們竟然一直在騙所有人!
“還有卿小姐那邊,您也要多注意?!?/p>
黎南的聲音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周延年知道您在乎卿小姐和吱吱,很可能會用她們來威脅您?!?/p>
“您最近最好多派些人跟著她們,確保她們的安全?!?/p>
周朝禮眸色冷沉:“我會安排人,著重保護(hù)吱吱,卿意身邊有國安局?!?/p>
“周延年那邊,繼續(xù)查,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計劃。”
“還有一件事……”黎南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沉重,“關(guān)于您的老師,顧老院士的事,我們也查到了新的線索。”
“當(dāng)年顧老不是意外落水,是周延年……是他把顧老推下去的!”
“什么?”周朝禮眸色瞬間一涼,周身氣息都冷沉了,“你再說一遍!”
“我們找到了當(dāng)年的目擊者,他當(dāng)年是船上的服務(wù)生,因為害怕被報復(fù),一直不敢說。”
黎南的聲音帶著幾分沉痛,“他說,當(dāng)年他看到周延年和顧老在甲板上爭吵,最后周延年情緒失控,把顧老推下了海。”
“之后他就偽造了意外的現(xiàn)場,還買通了船上的人,掩蓋了真相?!?/p>
門外的卿意渾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顧老院士的死,竟然是周延年干的!難怪周朝禮當(dāng)年會突然放棄科研,難怪他對周延年一直充滿敵意,原來這里面藏著這么大的秘密!
她的手緊緊貼在冰冷的門板上,心里滿是震驚和后怕——
周延年竟然這么狠,連顧老這樣的前輩都不放過,那他對周朝禮,對自己和吱吱,又會做出什么事來?
房間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卿意能聽到周朝禮沉重的呼吸聲,能想象到他此刻憤怒又痛苦的模樣。
她輕輕往后退了一步,轉(zhuǎn)身想悄悄離開,卻沒注意到腳下的地毯勾住了高跟鞋,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
“誰在外面?”
周朝禮的聲音瞬間變得警惕,緊接著,房間門被猛地拉開。
房門拉開的瞬間,周朝禮的目光與卿意驚恐的眼神撞個正著。
這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一陣難堪的沉默蔓延開來。
黎南在屋里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起身打圓場:“周總,卿小姐,你們聊,我先出去處理點事?!?/p>
說完,他快步從兩人之間穿過,輕輕帶上房門,將空間徹底留給他們。
卿意攥緊了衣角,指尖泛白,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顧院長去世那年,你家里逼你和我結(jié)婚,還把他的忌日定成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所以你這些年,從來不愿意過紀(jì)念日,對不對?”
她開誠布公。
周朝禮不說,那么她說。
“也是因為這場被迫的婚事,你沒能第一時間去送顧院長最后一程。”
“這么多年,你是不是……恨我?”
周朝禮的心像被重錘砸中,密密麻麻的疼蔓延開來。
他看著卿意眼底的不安,周身仿佛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窒息般的難受。
他緩緩走到沙發(fā)邊坐下,雙手撐著額頭,用力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試圖壓下翻涌的情緒。
良久,他才抬起頭,聲音沉得像浸了墨,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痛苦:“我愛你,卿意?!?/p>
愛一個人,更多的并不會是幸福,而是痛苦。
這些痛苦他愿意忍耐和承受。
無條件愛人,是需要違背人性的。
卿意猛地愣住,瞳孔微微收縮,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朝禮的目光緊緊鎖著她,眸底翻涌著壓抑多年的情愫,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我從來沒有恨過你?!?/p>
他語氣沉沉:“卿意,我愛你,勝過我自己的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