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思路后,云清絮幾步?jīng)_到書房,揣了一本講義到自己懷中,護犢子一般,對兄長道。
“你先看那幾冊,這本借我用兩天?!?/p>
云清川無奈地笑道,“不急,等明日炭筆給你買回來……”
“我才不用那東西!”
云清絮瞪他一眼,“林氏商行的東西,我一樣也不用。”
接著,便捧著書冊去了自己的西廂房。
很快,燈燭燃起,明明滅滅的窗扉,掩映著少女秀美的側(cè)顏。
云清川不由失笑,搖了搖頭,飲盡最后一杯酒后,將桌子收拾干凈,洗漱完畢,也回了自己的廂房。
忙碌了好些日子。
今日趁著酒意上頭,便歇一歇吧。
他倒床便睡。
……
東廂房內(nèi)。
燃燈描摹的云清絮,耐心分析著每一個字畫的結(jié)構(gòu),又用了兄長房里最貴的宣紙,蒙在那字跡上,緩緩篆寫,一筆一畫……
時光緩緩流逝……
隔壁那剛換了主人的院子,燈火也被蔟簇點亮。
云清絮摹完一張后,站起來伸了個攔腰。
酒意已經(jīng)散盡了,但困意卻涌上來。
不行,今晚她一定得摹寫三張。
云清絮去了院中,用帕子蘸了那冰涼的井水,往臉上一貼——
刺骨的寒冷,讓她陡然清醒過來。
正要回屋時,忽然聽到一點影影綽綽的笛聲。
她腳步頓住,有些驚訝的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那笛聲的來源,竟是隔壁那江南行商的院子。
笛聲似乎察覺到有聽眾,漸漸悠揚起來。
如春風、如細柳、如清純稚嫩的少年……
云清絮一時聽的癡了。
連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忘了,在院中的石凳中坐下,拖著下巴,呆呆地聽著笛音。
……
一墻之隔。
玄翼一身便衣,黑發(fā)如墨。
他站在廊下,看著狹窄庭院中的那一從紫薇花,雙手持笛,吹憶起從前。
他曾是英王府內(nèi)不受寵的庶子。
生母生他時難產(chǎn)而亡,他在那最暗沉污穢的后院中,艱難生長……
后來讀書、習武,漸漸嶄露頭角,得到父王的喜愛,卻激怒了當時的王妃周氏。
周氏唯恐他搶了自己兒子的位置,便在他偶然離京去江南執(zhí)行英王命令時,買了死士,派人將他絞殺。
那時他只有十六。
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場刻骨銘心的背叛。
陪他長大的奶娘被王妃收買,斷了他的后路,喂了他劇毒,還往他胸口扎了奪命的匕首。
可惜他心臟長在右側(cè),沒能讓奶娘得逞。
他拼死逃出去,撿回一條爛命,傷口卻發(fā)炎潰爛,一路狂奔摸索,撐著最后一口氣逃到了一處山坳中。
然后,遇到了那個上山撿藥的小女孩。
因為中毒,他雙目暫時失明,雙耳失聰。
被那女孩當成聾啞人,拖進山洞里,小心翼翼地照顧了一個月。
那一個月間,她總是夜里才來,依偎著靠在他身邊,同他講述與爹娘、與兄長之間的溫馨瑣事。
他不會說話,只會吹笛。
用樹枝削了掏空做成竹笛,為她吹奏他僅會的那幾只曲調(diào)。
她總夸他,會吹這世上最動聽的仙樂。
那樣短暫而溫馨的日子,是他一生都未曾再逢的美好。
后來……
他把他的貼身玉佩贈給了她。
可從那天起,她便再也沒有來過……
躺在冰冷的石洞中,他日日夜夜地等著,等到快死的時候,也沒有等到她。
等到了父王的兵馬。
他活了,回京了,視力和聽覺也終于恢復(fù)了。
他那時便想尋她。
可看著自己羸弱的雙手,看著這如龍?zhí)痘⒀ǖ木┏?,看著他那不堪一擊的背景,他忍住了?/p>
他決定等自己站起來,再去找她。
后來這些年,在京中組建自己的勢力,將王妃拉下馬,在父王死時奪位成功,又扶持新帝上位,成了一人之下萬人的攝政王。
終于,他可以騰出精力去找當年那位少女,給她一個安穩(wěn)富貴的未來……
卻沒想到。
老天會給他開這么大一個玩笑。
摯愛之人就在身側(cè),他苦苦尋覓中,傷人傷己,竟害得她在自己的后院中慘死……
還有他們的孩子……
玄翼心痛難抑,停下了笛音。
……
廊下的云清絮猛地驚醒,看著院中氤氳的霧氣,拍了拍自己的臉。
她在干什么!
怎么聽個笛聲還能給聽睡著!
不過……這笛聲似乎有些耳熟。
搖了搖頭,云清絮撇開那些繁雜的念頭,急忙又拿著帕子蘸了冷水,讓自己清醒過來后,回屋繼續(xù)奮戰(zhàn)。
她要賺銀子!
……
次日。
云清絮還未出門,喜事就上門了。
有人在外頭敲門,敲三下,停頓一會,繼續(xù)敲。
溫和守禮,極為客氣。
云清絮打開門后,迎面便有一個跟年娃娃一般的稚子撲過來,撲進她懷中。
那稚子一身綾羅綢緞,額上綁著虎皮做的額帶,看起來虎頭虎腦的,活潑又可愛。
云清絮心都軟了,任他抱著沒有推開,看向了來人。
一位穿著霞色云錦裙的貴夫人站在門外,身后簇擁著一堆仆婦,笑著看她。
“云姑娘,終于找到你了?!?/p>
云清絮覺得她有些眼熟,訝異道:“您是?”
婦人笑著摟過撲在云清絮身上的幼子,為她解釋,“那日池兒驚了馬,若非您舍命相救護下,如今怎能生龍活虎的?”
“池兒是我們長春侯府二房的嫡子,又是老夫人最寵愛的幼孫,我們老夫人知道此事后,對您感念不已,尋到了姜小將軍那邊,才找到您的落腳之處?!?/p>
“準備了些薄禮,匆匆趕送過來,您千萬要收下。”
語罷,她讓了兩步,讓身后那群嬤嬤們捧著托盤魚貫進入。
珠寶首飾、金玉瑪瑙、還有價值昂貴的綢緞,一樣樣從那馬車上取下來,不過一會,便快將院子填滿了。
婦人拍著云清絮的手背,將手中的幾份地契一塊塞給她,語氣溫和。
“云姑娘,這里頭有一處三進的宅院,還有兩處鋪子,都是給您的回禮,您拿著便是。”
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云清絮,面色倏然漲紅,觸電一般,急忙將那地契給送回去。
“這太貴重了!”
她實在沒辦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