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任憑車夫再怎么敲門,那門房都跟聾了一般,不再吱聲。
馬車內(nèi),云清絮眼角狠狠一跳。
攝政王府……
向來如此。
那么高的臺階,那么重的鐵門,那么寬厚的墻壁……
外頭的人進不去,里頭的人出不來。
如今更可笑,竟把自家真正的主子給攔在門外了。
風(fēng)雪越來越大了,車夫在外頭哭喪著臉,哀聲道:“云公子,這攝政王府敲不開門,不如,先讓王爺去你們府中暫居一夜吧?”
“這么大的雪,陛下吩咐了要將您和王爺都送回去,若再帶王爺進宮……奴才實在沒辦法向陛下復(fù)命?。 ?/p>
“更何況,王爺昏迷不醒,身子也受不了另一番折騰了……”
云清川聽到這話,再看看一動不動昏迷不醒的玄翼,只覺得跟吃了一只蒼蠅一般,難與人言!
上一回,這攝政王解酒昏迷,睡在書房之中,尚沒過去多久。
如今,竟又得收留他一夜。
到底是什么孽緣??!
可車夫說的也在理,陛下都吩咐了,總不能再將人給拉回去。
深吸一口氣,報出宅院的住址來,“未央街十三號?!?/p>
“誒!”
……
云府內(nèi),燈火通明。
就連那藏在庫房里的兩盞紅燈籠,都被柳葉姐妹倆尋出來,掛在外頭的牌匾下,為這寂寞的雪色撐起一抹亮光。
姐妹倆沒有回院子里,而是僵站在府門前,張望著那空無一人的長巷,彼此眼底,盡是絕望之色。
完了。
此番進宮,到了那等貴人的地盤,也不知小姐能不能囫圇吞的回來……
那可是吃人的深宮啊……
兩人在雪中來回踱步,腳下踩出了一片雪水,不知等了多久,月牙年紀(jì)小眼尖,突然看到街道盡頭的那一匹馬車,眼底一亮。
“姐姐!你看!小姐會不會在里頭?!”
柳葉看著那陌生的馬車,眼底閃過一抹苦澀之意。
怎么可能……
卻不曾想,那馬車竟停在了云府門前。
等看著滿身棉紗纏著的云清川,看到和車夫一起攙扶玄翼的云清絮時,柳葉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狠狠擰了一把大腿。
不疼。
果然是等太久了遇上鬼打墻了看花眼了。
豈料,身旁的月牙慘叫一聲,“姐姐!你為什么要掐我的大腿?。 ?/p>
柳葉一驚。
會疼?
下一刻,便聽到自家小姐那柔,軟中又帶著清冷的聲調(diào)。
“柳葉,快過來扶一把。”
柳葉:?。?!
小姐和公子竟然真的回來了!還帶著王爺!
柳葉此刻的內(nèi)心,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復(fù)雜,急忙沖過去想從云清絮手中接過玄翼的胳膊,好撐著他往門內(nèi)走,卻忽然覺得脖頸一寒。
她僵硬地抬頭,看到佯裝昏迷的玄翼,鳳眸微啟,遞給她一個冰冷的警告的視線。
轟。
王爺在裝昏迷!
柳葉心里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搶了小姐的位置,惹得王爺?shù)牟粷M了。
腳下一滑,忙換了個方向,走到另一邊,接過車夫的位置,扶著玄翼的另一邊,對那車夫道。
“公子渾身都是傷,又都纏著紗布和繃帶,院子里有臺階又有積雪去,別滑倒了,你快去扶著公子吧?!?/p>
云清絮聞言,眼底也閃過一抹憂色,催促道,“對,你力氣大,扶著兄長別讓他摔著。”
“誒……好!”
……
待將玄翼又扔到那間書房后,云清絮看著昏迷不醒的男人,跟一旁的柳葉嘟囔道。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比女子還輕?”
“是不是不太行啊……”
竹榻上,玄翼眼角狠狠一跳。
他為了緩解絮兒的壓力,怕她受累吃力 ,刻意保持了力道。
不曾想,竟被扣了這么一個鍋蓋。
他太冤了。
……
柳葉聞言,心頭更是將玄翼罵個半死。
您好好的王爺,當(dāng)朝權(quán)貴,富可敵國,想討我們小姐的歡心,有的是辦法和手段,可偏偏每回都用這種死皮賴臉不入流的方式,真讓人……
唉。
可惜,小命還捏在玄翼手中,心頭縱有再多無語,也得替他圓場。
一邊引著云清絮往外走,一邊解釋道。
“奴婢看著,他身體倒壯碩的很呢?!?/p>
“若痊愈了,打一頭牛都沒問題?!?/p>
“剛才是奴婢怕小姐吃力,故意將重量都搭在自己這邊了,小姐才覺得輕……”
云清絮聽她這么一說,頓覺不好意思。
“柳葉,辛苦你了……”
……
九重宮靄中。
在那最深幽靜謐的宮苑深處,往常早早入睡的嘉華太后,此時身披明黃色的褻,衣,長發(fā)挽起,對著鏡子,將那耳邊升起的白發(fā),一點點摘掉。
看著鏡中那秀美尊貴卻有了幾絲老態(tài)的臉,忍不住喟嘆一聲。
“老了……老了,往后,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她雖這么說,可眼底的厲色,卻不少分毫。
陪伴了她多年的南宮嬤嬤,伸手接過那幾根白發(fā),看著鏡中風(fēng)華依舊的太后娘娘,急忙開口寬慰她。
“您哪里老了?您正是好時候呢!”
“您才剛過三十,卻富有天下,正是該安逸榮華的年紀(jì)!”
“小姐,您想想,十六歲嫁與先帝為后,先帝去世之后,太子登基,又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太后。”
“您是天下女子羨慕的對象,萬人之上,尊世無雙……”
南宮嬤嬤還要再夸,嘉華太后卻抬手打斷她的話。
“這些話,哀家都快聽膩了?!?/p>
幽幽的眸光,似乎要穿透宮墻,落在那遙遠(yuǎn)的西南邊陲。
“哀家此生,一出生便是丞相之女,一入宮便是中宮皇后,三十余歲成為太后娘娘……也算平滿,可唯有一個遺憾,如蠱蟲一般,日日在心頭啃噬,讓哀家總難安眠?!?/p>
南宮嬤嬤似是明白她在說什么,眸光微變。
“小姐……”
嘉華太后冷笑一聲,緩緩道。
“兩個孩子只差了一歲,憑什么淵兒登基,乾兒卻被陛下趕到西南那苦寒之地……還被貶為墮王……”
“先帝這是……拿刀子在挖我的心?。 ?/p>
“太后慎言!”
南宮嬤嬤聞言,面色大變。
左右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偷聽后,才壓低聲音道。
“小姐,宮里宮外都是陛下和攝政王的耳目,您得謹(jǐn)慎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