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清亮,直直看向李桂香,
“一個月前,你剛從那灶臺底下挖出來我父母最后的遺物,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李桂香渾身猛地一哆嗦,那張刻薄的臉“唰”地一下褪盡了血色,眼珠子瞪得溜圓,活像大白天見了鬼,嘴唇哆嗦著:
“你......你咋知道的?!這些東西,是和哪個玉佩放在一起的???”
她心慌意亂,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猛地想起什么,抬腳就狠狠踹在旁邊縮著脖子的許老蔫腿上,枯樹枝似的老腿帶著十足的狠勁兒:
“挨千刀的!不是讓你拿了那玉,就把那些晦氣玩意兒都燒干凈嗎?!咋還能讓她們翻出來?!”
許老蔫被踹得一個趔趄,抱著腿“哎喲”直叫喚,一張老臉皺成了苦瓜,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
“燒...燒啥??!半夜三更去挖的,那包袱皮上,沾著黑乎乎的東西,像是血印子!風(fēng)刮得樹葉嘩嘩響,跟鬼嚎似的!里面好像有東西要沖出來,我...我怕?。∨聼嗽鈭髴?yīng)!挖都挖出來了,哪還敢燒?就又...又給塞回瓦罐里,原樣埋回去了...”
“蠢貨!”
李桂香氣得渾身亂顫,三角眼幾乎要噴出火,
“埋回去?!那信呢?!那些破紙片子你埋回去干啥?!留著當(dāng)催命符???!”
許老蔫縮得更緊了,渾濁的老眼透著茫然和委屈,小聲嘟囔:
“我...我哪認(rèn)得幾個字?那紙上彎彎繞繞的,誰知道是水生兩口子留給柒柒的信??!我當(dāng)是啥沒用的紙呢...”
這話一出,屋里屋外瞬間死寂。
村民們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驚愕。
周淑華更是急得不行,嘴唇哆嗦著,想問又不敢問,生怕驚擾了這自己撞出來的真相。
許村長和張嬸子等村里的村民,也聽得眉頭緊鎖,滿眼都是疑惑:
這灶臺底下,到底藏著啥?又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
周柒柒看著這對不打自招的活寶,眼神平靜無波,只淡淡開口:
“想知道怎么回事?走,一起去老宅看看,自然就明白了。”
她目光掃過李桂香兩口子,“把她倆也帶上。”
沈淮川剛準(zhǔn)備上前,沒想到旁邊的村民們早就按捺不住了。
張嬸子第一個擼起袖子,拉著自家的男人,嗓門敞亮:
“聽見沒?走!去水生家!讓這倆黑心肝的當(dāng)面說清楚!”
呼啦啦一下子,人群像潮水般涌上去,七手八腳地把癱軟在地的李桂香和瑟縮的許老蔫圍了個嚴(yán)實,連推帶搡,像趕牲口似的,攆著她們往山腳下那三間青磚房走去。
日光高高的,照著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腳步聲、低語聲、還有李桂香偶爾不甘的嚎叫,打破了山村本該有的寧靜。
一行人很快到了老屋院門口,周柒柒推開那扇熟悉的院門。
村民們一開始都以為這屋子估計都是灰,臟兮兮的。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院子里干干凈凈,連片落葉都少見,青磚地面仿佛剛被水洗過,老槐樹下連點浮灰都沒有。
“我的老天爺!”
打頭陣的張嬸子第一個驚叫出聲,
“這...這咋恁干凈?幾個月沒人住了,灰呢?草呢?鬧鬼了不成?難不成...是水生兩口子在天有靈,夜里回來拾掇了?”
她說著,自己先打了個寒噤。
這話一出,擠在院門口的村民們頓時覺得后脖頸子涼颼颼的,幾個膽小的婆娘更是嚇得往后縮了縮,低聲議論起來,空氣里彌漫開一股緊張又詭異的氣氛。
“張嬸子!”
周柒柒哭笑不得地開口,清脆的聲音驅(qū)散了那點莫名的寒意,
“別自己嚇自己了,哪來的鬼魂。是我和淮川昨晚來過了。”
她頓了頓,迎著眾人驚疑的目光,
“昨晚我心里不踏實,想給我爹娘上柱香,順帶手,就把院子屋子都歸置了一下?!?p>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長長舒了口氣,紛紛埋怨張嬸子:
“老張家的,凈瞎說!嚇?biāo)纻€人!”
“就是就是,哪來那么多神神叨叨的!”
周柒柒嘴角彎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眾人,最后落在面如土色的李桂香身上,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昨晚還真有點‘神神叨叨’的事兒。”
她聲音不高,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吸了過去。
“我和淮川收拾利索了,剛準(zhǔn)備走,”
周柒柒指了指堂屋方向,
“不知打哪兒刮來一股邪風(fēng),‘呼啦’一下,把灶臺上擱著的幾個空碗碟全給掃地上了,摔得稀碎。”
她頓了頓,看著大家屏息凝神的樣子,繼續(xù)道:
“我倆就去收拾,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灶臺底下靠墻根的土,顏色不太對,像是新翻動過,還露著點碎瓦片碴子,就覺得奇怪,淮川力氣大,我倆就把那擋著的舊碗柜挪開了,嘿,底下真有個坑!一看就是新挖開又匆匆填回去的,土都沒踩實?!?p>周淑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雷玉華也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我倆就把那坑重新刨開了,”
周柒柒的聲音也有些不平靜了,想起昨晚的那些經(jīng)歷,她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是周水生和齊琳的魂魄回來了,又或者,是“原身”跟著她回到了家,在提醒著她,誘導(dǎo)著她去發(fā)現(xiàn)真相。
“坑里,埋著個摔裂了的舊瓦罐,罐子里,塞著幾個破包袱,包袱皮里是我娘臨終前為我縫的紅嫁衣,底下壓著兩封信。”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李桂香慘白的臉:
“一封,就是我剛才念的,我爹娘留給我、托付給大隊的信。另一封...”
她深吸一口氣,從隨身的布包里小心地取出一個用粗布仔細包著的小包,打開,露出一張同樣泛黃染血的紙。
這封信稍微長一些,是周水生寫的,講述著玉佩的故事。
信的內(nèi)容,是父女間的悄悄話,周柒柒沒有念給眾人聽,而是給大家看了一下,證明了信的真?zhèn)魏螅驼酆眯偶?,重新包好?p>另外還有一個包袱,周柒柒輕輕抖落開來。
那是一件紅色的嫁衣,布料就是簡單的大紅土布,繡著一個大大的紅雙喜。
嫁衣上面,也有幾團早已干涸發(fā)黑、觸目驚心的血跡。
一陣微風(fēng)吹過,帶著血跡的嫁衣輕輕飄蕩,衣袖處金色的“柒”字,輕輕撫過周柒柒眼角的那滴眼淚。
這畫面,就像是周柒柒的母親真的泉下有靈一樣。
許老蔫看到這一幕后,嚇得不輕,渾身冒出了一身冷汗,一個勁兒的往后躲,嘴里哆哆嗦嗦地嘟囔道。
“有鬼啊,鬼新娘...”
張嬸等村民看到這一幕,心里卻沒有害怕,而是滿滿的感動,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翻了個白眼。
“哪有兒有鬼啊!我看你啊,是做賊心虛了!”
大家都知道,水生和琳妹子是染了急病去的,那病兇險的很,一兩天就能把人折磨地不成人形,吃不下喝不下,渾身疼地下不了地,意識也十分不清醒。
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兩個人還是為柒柒這個女兒做了她們能做的所有。
周柒柒抬起眼,看向被村民死死按住的李桂香和許老蔫,眼神冰冷:
“我爹娘留下的家當(dāng),十有八九都進了你們的口袋,蓋了你們的新房。就這點帶著血、沾著他們最后念想的東西,你們嫌晦氣,一直沒敢動??韶澬倪@東西,是改不了的。三百塊錢,終究還是讓你們?nèi)滩蛔?,把這最后一點念想也挖出來賣了?!?p>她頓了頓,聲音帶著十足的嘲諷:
“也虧得你們這份貪心,才讓這玉佩見了天日,讓這遲到了二十多年的真相...終于大白?!?p>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吹過老槐樹枝葉的沙沙聲。
陽光照在周柒柒平靜的臉上,也照在周淑華手上那只玉佩,仿佛有微光流轉(zhuǎn)。
周淑華早已淚流滿面,死死盯著那玉佩和那封染血的信,仿佛要將它們刻進骨血里。
她猛地攥緊那塊玉佩,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白了。
她直指面無人色的李桂香和許老蔫,聲音嘶啞卻帶著刀鋒般的銳利: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她牙齒咬得咯咯響,
“建邦兩口子病得只剩一口氣,肯定是叫你們?nèi)ズ按彘L!他們最信任的就是村長!可你們這對黑了心肝的豺狼,看著滿屋子的家當(dāng),眼紅了!起了歹念!”
她往前逼近一步,赤紅的眼睛死死釘住李桂香那張慘白的臉:
“你們就等!等著我弟弟弟妹咽下最后一口氣!然后!你們抓著那沒了知覺的手,按下了那該死的血手?。〉却彘L他們來了,你們就拿著那張破紙,紅口白牙地說建邦把孩子托付給你們了!是不是?!”
許村長猛地一拍大腿,渾濁的老淚涌了出來:
“對!對!那天就是李桂香跑來說水生不行了,托付給她家了!我們趕過去,人...人已經(jīng)涼了半天了!我們怎么就信了她那張破嘴?。≡炷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