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輕孰重,六皇妹自己衡量。”
謝寧華:又在威脅她!
等等……
什么叫漱玉所出的野種?
原來楊啟不是二表哥的親骨肉?
怪不得!漱玉當(dāng)初死活不聽勸,明明知道二表哥起了疑心,還是硬著頭皮一條路走到黑,根源竟是在這里!
不是二表哥的,是誰的?
謝寧華對漱玉曾向她信誓旦旦表過的忠心,心生疑竇。
那些話,有幾分可信?
漱玉投身于她麾下,為她所用,這份忠心到底是為她的大業(yè)甘愿肝腦涂地,還是想借刀殺人,除掉所有知曉楊啟身份的人,從而將慶平侯府據(jù)為己有?
這廂,恒王和謝寧華還在互相算計,絞盡腦汁地想找替罪羊把自己洗白。
那廂,妄壓根不按套路出牌。
華宜殿。
“表叔父。”
榮妄一進(jìn)大殿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侄兒心中有一猜測,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世人皆知,他受盡榮寵。
哪怕表叔父身為九五之尊,待他卻始終如尋常長輩般慈愛溫和,不見半分帝王威儀。
既是自家人的體己話、家常事,又何須什么證據(jù)?
元和帝看著跪地的榮妄,蹙眉溫聲道:“明熙,先起來再說。”
方才那一聲悶響,他光是聽著,都覺得疼。
榮妄搖了搖頭:“表叔父,侄兒接下來要說的話,既有以下犯上之嫌,又含挑撥離間之疑,還是容侄兒跪著說吧,免得說完之后表叔父動怒,再命侄兒跪下,倒不如先跪為敬。”
元和帝的神色凝重了幾分。
“以下犯上?”
“你要冒犯朕?”
偌大的上京城中,無論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還是他的妻妾兒女,幾乎無人敢在榮妄面前有半分放肆。
人人都清楚,榮妄的倚仗,是他,更是榮老夫人。
他是大乾的一國之君。
而榮老夫人……
無論是做他的義母,亦或者是暫代大乾太后之尊,也絲毫不為過。
榮妄眨眨眼:“侄兒孝敬表叔父都來不及呢?!?p>元和帝:“既非冒犯于朕,便非謀逆作亂。只要不是謀逆之罪,朕不會與你計較?!?p>隨后,元和帝朝李順全遞去一個眼色,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說道:“朕瞧你這差當(dāng)?shù)檬窃桨l(fā)回去了,連看座這等小事都要朕來提醒?下去之后找你干爹,讓他再好生教教你規(guī)矩?!?p>見榮妄落座,元和帝微一擺手,侍立在殿中的宮人們即刻心領(lǐng)神會,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
“說說吧,你要犯哪個上,要離哪個間?”
榮妄徑直道:“六殿下?!?p>元和帝錯愕:“寧華?”
榮妄點頭稱是,隨即毫不隱瞞,將楊二郎身上發(fā)生之事一五一十稟明了元和帝。
元和帝沉思片刻,將種種線索一一理清,仍覺難以置信,緩緩道:“恒王與楊淑妃、慶平侯府結(jié)盟一事,朕早已查明,也曾于朝堂之上敲打過慶平侯。朕一直懷疑,寧華是否知曉此事,若知曉,又究竟參與了多少……”
“今日聽你此言,莫非寧華才是幕后主使?”
榮妄抿抿唇,斟酌了下言辭:“倒也不能斷言六殿下是幕后主使,說的更準(zhǔn)確些,六殿下有借刀殺人之意,亦有與那柄刀一較高下之心?!?p>榮妄的弦外之音并不算隱晦,元和帝一聽即明,幾乎脫口而出:“寧華……”
“寧華她有入主東宮的野心?”
榮妄沒有遮遮掩掩,而是順著話鋒自然道:“若非如此,實在難以解釋她為何隱于幕后,攪動風(fēng)云,坐收漁翁之利?!?p>“表叔父,大乾已先后有永昭皇帝與姑祖母兩位女帝臨朝?!?p>“即便姑祖母的皇帝冊文是在她駕崩之后,由先皇力排眾議、冒天下之大不韙敬告天地所追尊,但不可否認(rèn),她生前連續(xù)十余年獨攬朝綱,雖居皇后之位,卻早已行天子之實?!?p>“故而,六公主殿下有此鴻鵠之志,也不足為奇?!?p>元和帝怔愣了片刻,心頭一陣恍惚。
昔日,他竭力撮合明熙與寧華,原是想讓明熙遠(yuǎn)離朝堂奪嫡的兇險,護其周全,也為延續(xù)榮國公府的顯赫榮華……
卻未曾想到,竟險些親手將明熙推入虎口。
他并非出于重男輕女的俗見,亦非覺得女子德行有虧或能力不濟,不足以匹配此位。
有母后的先例在前,他比誰都更清楚:女子在治國理政上的才能,從不遜于男子。她們所缺的,從來不是智慧與胸襟,而只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機會,一個走出深閨、立于朝堂、施展抱負(fù)的機會。
所以,他即位之初便力排眾議,將女官署保留了下來。
女官署猶在,就仿佛一點薪火未曾熄滅。只要火種尚存,希望就在。
然……
勛貴、官宦、世家、乃至天底下絕大多數(shù)的讀書人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得下這縷星星之火。
卻,絕不會再允許大乾出現(xiàn)女子臨朝攝政一事。
否則,他們心有不甘、意不能平,自然便會紛紛投向諸位皇子麾下。
有人心附庸,紛亂便會此起彼伏。
說他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都是抬舉了他們的心胸。這歸根結(jié)底,是不想也不愿讓女子分食權(quán)勢名利這杯羹,更是無法忍受竟要匍匐于女子腳下的屈辱。
就算他是帝王,一人之力也扭轉(zhuǎn)不了這種風(fēng)氣。
螳臂當(dāng)車罷了!
想想母后攝政的那些年,朝堂上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多少不知內(nèi)情的文人執(zhí)筆寫怨,字字誅心;天下百姓屢被煽動,揭竿而起,就可見一斑。
明明是母后未雨綢繆、深謀遠(yuǎn)慮,才讓大乾熬過了天災(zāi)。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百姓不明就里,將一切罪責(zé)歸咎于母后身上。
他們指責(zé)母后“牝雞司晨”,說是女子干政導(dǎo)致陰陽失和,才招來上天降罪。
“明熙……”元和帝深深吸進(jìn)一口氣,聲音里浸著難以掩飾的倦意,“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大乾……絕不可能再有女帝了?!?p>他頓了頓,復(fù)又開口,字字沉緩:“至少在這太平盛世……絕無可能?!?p>知斷無可能,他便不會恣意縱容、姑息公主們的野心,以免養(yǎng)癰遺患。
否則,百害而無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