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她說,她毛遂自薦,愿嫁與裴臨允,為他執(zhí)幡盡、守節(jié)一生?!迸狁€馬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不禮節(jié),伸手指著宴嫣,語如連珠般脫口而出。
裴桑枝表示,自己早已驚訝過了。
只不過,那時(shí)宴嫣所想的,是讓裴臨允一輩子待在大理寺獄中,而她自己則在外“守節(jié)”。
后來,裴桑枝勸告宴嫣,說裴臨允并非良人,不必從一個(gè)火坑跳進(jìn)另一個(gè)火坑。
宴嫣聽后,竟又生出給榮妄做平妻的念頭,再被裴桑枝斷然拒絕。之后,宴嫣便安靜下來,還送了不少東西向她賠禮道歉。
這……
裴桑枝簡直要扶額。
才消停幾天,就又想給裴臨允做未亡人?
“你……”
裴桑枝那句“你又是哪里想不開了”還未說出口,宴嫣便已笑靨如花地站起身,獻(xiàn)寶似的將一個(gè)個(gè)錦盒捧到她跟前。
伸手不打笑臉人。
裴桑枝轉(zhuǎn)念一想,或許自己該對宴嫣再多幾分耐心。
“桑枝……”
宴嫣又從腰間荷包里取出一枚平安符,笑盈盈道:“這可是我特地去寺廟求來的,足足爬了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呢。”
“廟里的師父說,這符靈驗(yàn)得很?!?/p>
“外頭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你和榮國公本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那些說什么“主動讓出正妻之位、自請為妾”的混賬話,連聽都不必聽?!?/p>
“等這陣風(fēng)雨過去,自然就天晴月明了。眼下最要緊的,是萬萬不可為此傷了心神,保重自己才是根本?!?/p>
裴駙馬輕輕“咦”了一聲,心下詫異,方才還怯懦寡言的宴嫣,怎的一到桑枝面前,竟變得如此侃侃而談?
簡直判若兩人。
就仿佛一個(gè)原本軟糯、誰都能欺的糯米團(tuán)子,忽然被注入了一股清氣,整個(gè)舒展挺立起來,透出一種溫潤而沉穩(wěn)的光華。
桑枝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靈丹妙藥不成?
就算真是仙丹,也沒有說只湊近聞一聞,就能叫人脫胎換骨的道理。
裴桑枝則是眼神狐疑,心下不信,也就直接問出了口:“你?”
“爬了九百九十九級臺階?”
就宴嫣這副多說幾句話便胸悶氣短的身子骨,即便太陽打西邊出來、天上下起紅雨,她也絕無可能攀得上這般高的石階。
宴嫣溫柔的眉眼輕輕一顫,低聲道:“是……”
“是被人抬上去的?!?/p>
她繼續(xù)解釋:“我特地尋了山腳下那些辛苦養(yǎng)家的婦人,請她們抬我上山。我予她們銀錢米糧,解她們?nèi)济贾薄!?/p>
“兄長曾說,世間許多事,若能各取所需,便也是一樁善事。”
“既是善事,佛祖自會垂憐。這樣求來的平安符,也定會靈驗(yàn)的。”
“桑枝,待我日后身子骨若僥幸見好,我定一步一叩,去佛前為你再求一道平安符?!?/p>
裴桑枝接過那枚平安符,只覺入手沉甸甸的。
說實(shí)話,她心中確有幾分受寵若驚,然而比這受寵若驚更強(qiáng)烈的,卻是那股濃得化不開、也說不出口的疑惑。
她與宴嫣這段交情,來得太過突然,如同驟發(fā)的山洪,洶涌而至,讓她全然摸不著頭腦。
最讓她感到奇怪的是,無論她如何細(xì)致觀察,宴嫣的言行神態(tài)中都看不出絲毫算計(jì)之心,清澈見底。
那模樣,簡單得像溪水奔赴江河,只因心之所向,便靠近了。
這種情況,要么是宴嫣的心機(jī)、城府深不可測,要么就是宴嫣腦子不正常歸不正常,卻是真的表里如一。
見裴桑枝接過平安符,宴嫣臉上的笑意更盛。
嗯,像一株迎著光的向日葵。
裴桑枝指尖摩挲著那枚平安符,蹙眉問道:“為何待我如此?”
起初,她對宴嫣那點(diǎn)有限的善意,多半源于對宴嫣前世那驚天一跳的憐憫,以及宴嫣承諾的米糧與冬衣。
可后來,宴嫣卻像塊“狗皮膏藥”似的黏了上來,甩不脫、掙不開,悄然在她生活中扎下根來。
且回回來尋她,都不曾空手。
這番心意,她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動容的。
宴嫣歪了歪腦袋思索片刻,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道:“可能是因?yàn)樵谀闵磉吽帽容^安穩(wěn)?!?/p>
“這于我,千金難換。”
裴桑枝:這可真是讓她無言以對的答案。
一旁的裴駙馬卻悄悄張大了嘴,一雙寫滿八卦的眼睛在裴桑枝與宴嫣之間來回打轉(zhuǎn)。
什么叫“在你身邊睡得比較安穩(wěn)”?
這……
原諒他見識淺薄,不知女子之間所謂“一見如故”,還能到這般……難以形容的境地。
電光石火間,裴駙馬只覺思緒驟然貫通。
莫非宴嫣心中屬意的,從始至終都是桑枝?
只因女子相嫁實(shí)屬荒唐,她便想出了這“圍魏救趙”的法子,借嫁入裴家來換一個(gè)與桑枝長相廝守?
那些在坊間悄然流傳的話本里,本就不乏此類故事。否則,“磨鏡之好”一詞,也就不會自古便有了由來。
裴駙馬越想越覺得此事大有可能。
不行!
他絕不能同意這門親事!桑枝是要嫁給榮妄的。他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可全指望靠著這份功勞向公主殿下邀功請賞呢。
“咳咳……”
裴駙馬實(shí)在看不下去,猛地清了清嗓子,打斷兩人那在他眼中“繾綣的快要拉絲”的對視,一本正經(jīng)地呵斥:“說正事!”
“膩膩歪歪的,像什么樣子!”
“是該談?wù)铝?。”宴嫣溫聲接過話頭,語氣卻異常堅(jiān)定:“駙馬爺,桑枝,我愿嫁裴四公子,愿為他守節(jié)一生,此生絕不改嫁?!?/p>
裴駙馬下意識便要反對,可目光觸及裴桑枝若有所思的神情,到底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也罷……桑枝終究是要承襲侯爵之位,擔(dān)起復(fù)興門楣之責(zé)的。永寧侯府的百年基業(yè),遲早也要交到她手中。
一夫一妻,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過分之事。
橫豎宴嫣都不介意榮妄占著桑枝“夫君”這個(gè)名頭,那榮妄想必也不至于小氣到,連半張床榻都不愿分給宴嫣吧。
再說了,他的孫女兒可是個(gè)奇人,能不能一碗水端平,全看桑枝想不想端平,而非能不能端平,哪里輪得到他操心。
裴駙馬在心中一合計(jì),成功將自己說服,索性樂得清閑,靜觀其變。
“為何?”裴桑枝問道。
還不等宴嫣回答,裴駙馬就在心里默默接話:還能為何,當(dāng)然是為你。
有一說一,拋卻倫理和體統(tǒng)不談,還是很好嗑的。
還真是令人有些上頭。
裴桑枝:拋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