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被山吞沒,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籠罩了整個小鎮(zhèn)。
與白日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鎮(zhèn)子街道上的氛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冷清。
擺攤的小販?zhǔn)帜_麻利地收拾著貨物,臉上帶著一絲的倉惶。
逛街的行人也不再閑庭信步,而是步履匆匆,彼此間低聲催促著,目光警惕地掃過逐漸昏暗的街角。
不過盞茶功夫,原本還算熱鬧的街道便已人去街空,只剩下一些被遺落的雜物和打著旋兒的冷風(fēng)。
不止是街道,連街道兩旁的店鋪,民居,也都早早地熄滅了燈火,門窗緊閉,仿佛在畏懼著黑夜的降臨。
不過戌時,整個鎮(zhèn)子已然陷入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diǎn)人聲,甚至連夏夜本該有的蟲鳴蛙鼓都詭異地消失了,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甘無良藏身于一條堆滿雜物的狹窄巷子口,躲在陰影當(dāng)中,悄無聲息。
他耐心地等待著,謹(jǐn)慎地探查著周圍的動靜。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從戌時到亥時再到臨近子時,小鎮(zhèn)依舊死寂一片,除了風(fēng)聲,再無任何異常。
“莫非那老兒只是信口胡謅,嚇唬人的?”甘無良心中泛起一絲不耐和懷疑,他摸了摸腰后的萬魂幡,已經(jīng)有些失去了耐心。
可就在這個時候...
一陣略顯虛浮凌亂的腳步聲,從遠(yuǎn)處的街道盡頭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甘無良精神一振,悄然探頭望去。
只見月光下,一個穿著粗布短褂,走路搖搖晃晃的漢子,正提著個酒葫蘆,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這邊走來。
濃烈的酒氣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顯然是個醉得不輕的酒鬼,不知為何耽擱到了現(xiàn)在。
“倒是省得我去找了。”甘無良眼中綠芒一閃,殺意微動,右手緩緩摸向了萬魂幡。
一個醉醺醺的凡人魂魄,雖然質(zhì)量不高,但用來打打牙祭,緩解一下這具身體的些許不適,倒也湊合。
然而,還沒等他出手!
呼!
一股極其突兀冰冷刺骨的陰風(fēng),不知從何處驟然刮起,卷起地上的塵土,瞬間籠罩了那個酒鬼!
“呃!”酒鬼被這陰風(fēng)一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醉意頓時醒了大半!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死寂黑暗的街道,一股恐懼瞬間遏住了他!
“鬼!有鬼?。 彼纸幸宦?,扔下酒葫蘆,轉(zhuǎn)身就想逃跑!
可他的腳步剛邁出去,身體卻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住,整個人保持著奔跑前傾的姿勢,直挺挺地定在了原地!
他臉上的驚恐表情凝固,眼神迅速渙散,然后噗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再無聲息。
緊接著,兩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街道旁一條更深的陰影里閃了出來。
這兩人皆穿著一身緊身的夜行衣,臉上戴著猙獰可怖的青面獠牙鬼臉面具,動作迅捷而無聲。
他們走到酒鬼的尸體旁,一人抬頭,一人抬腳,配合默契地將尸體抬起,迅速消失在另一條黑暗的小巷中,整個過程沒有發(fā)出絲毫多余的聲響。
“裝神弄鬼!”甘無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興趣反而更濃了,雖然手法粗糙,但路子倒是有點(diǎn)意思。
他心念一動,周身悄然彌漫出一層稀薄的黑霧,這黑霧不僅完美地遮掩了他的身形和氣息,甚至讓他移動時也如同真正的陰影般悄無聲息,然后跟了上去。
兩個鬼面人顯然對鎮(zhèn)子的路徑極為熟悉,抬著尸體在縱橫交錯的小巷中快速穿行,專挑最陰暗最僻靜的路線。
甘無良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黑霧將他與夜色完美融合。
一刻鐘后,鬼面人來到了鎮(zhèn)子邊緣一處極為偏僻,看起來早已廢棄的院落外。
院墻塌了半截,院門歪斜,里面黑漆漆的,透著一股荒涼。
然而,院門口卻停著一輛套好了馬的板車。
院子里,還有另外幾個同樣戴著鬼臉面具的人正在忙碌著。
他們從院子里搬出一具具用草席粗略包裹的尸體,動作麻利地堆放到板車上。
甘無良粗略一掃,板車上已經(jīng)堆了不下十具尸體,顯然是最近他們得到的所有獵物。
等最后那酒鬼的尸體也被扔上車,用繩索粗略固定好后,其中一個像是頭領(lǐng)的鬼面人打了個手勢。
兩人跳上車轅,一甩鞭子,馬車便碌碌啟動,朝著鎮(zhèn)外更深的黑暗中行去。
“他們要這些尸體做什么?”
甘無良心中心中覺得有趣,于是繼續(xù)隱匿身形,遠(yuǎn)遠(yuǎn)吊在馬車后面。
馬車出了鎮(zhèn)子,并未走官道,而是拐上了一條崎嶇難行的山林小路。
山路顛簸,馬車速度不快,甘無良跟得毫不費(fèi)力。
經(jīng)過一個多時辰的趕路,馬車最終駛?cè)肓艘惶幬挥谏钌嚼狭种械碾[蔽山坳。
這山坳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樹木遮掩,極難發(fā)現(xiàn)。
進(jìn)入山坳后,里面竟別有洞天,依稀可以看到一些人工開鑿的痕跡和搭建的簡陋棚屋。
馬車在最大的一個棚屋前停下。鬼面人開始將車上的尸體一具具卸下,抬進(jìn)棚屋內(nèi)。
甘無良借著地形和陰影的掩護(hù),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山坳,繞到那間最大的棚屋后方,尋了一處縫隙,向內(nèi)望去。
棚屋內(nèi)點(diǎn)著幾盞昏暗的油燈,光線搖曳,里面的景象,讓甘無良感覺頗為有趣。
只見棚屋中央,擺放著幾張簡陋的木臺。
幾具剛剛運(yùn)來的尸體被放置在木臺上,而幾個并未戴面具、穿著類似工匠服飾的人,正圍在尸體旁忙碌著。
他們不僅在解剖尸體,將多余的內(nèi)臟挖了出來,然后有塞了些奇怪的東西進(jìn)去。
除此之外,他們還在在進(jìn)行一種更為奇怪的操作!
他們用特制的刻刀,在尸體的額頭、胸口、四肢等重要部位,刻畫著復(fù)雜的符文!
那些符文閃爍著微弱的暗紅色光芒,仿佛擁有生命般,正緩緩滲入尸體的皮肉骨骼之中。
隨后其中一具被刻畫完符文的尸體,竟然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
緊接著,它僵硬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吧的輕響,然后邊直挺挺地從木臺上坐了起來!
它的眼神空洞無物,沒有絲毫神采,動作也顯得僵硬而遲滯,如同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甘無良看了出來,他們在用這些被抽離了魂魄的尸體,制作死人傀儡!
棚屋這詭異而忙碌的景象,讓他的眼中慘綠的鬼火劇烈地跳動起來,并非是恐懼,而是極度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