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回答,沈凌面具下的臉色不變,沉聲道:“谷主手下自然是活人,這一點,沈某自然不會弄錯?!?/p>
“不過,無相鬼市能屹立數(shù)十載,網(wǎng)羅天下奇珍異寶,也匯聚八方消息秘聞。論及情報之靈通,恐怕朝廷的某些暗樁也有所不及。”
“沈某今日前來,并非質(zhì)疑谷主,而是想請教,以鬼市之能,可曾聽聞那幕后之人的些許風(fēng)聲?若能提供線索,朝廷必不忘此情?!?/p>
他試圖以相對緩和的方式,換取合作。
然而,朱無奢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氣,語氣帶著圓滑與疏離:“指揮使此言差矣。無相鬼市自有規(guī)矩,情報買賣,明碼標(biāo)價,童叟無欺?!?/p>
“市井之間,自有販賣消息之處,指揮使若想知道些什么,不妨按規(guī)矩,帶上千兩白銀,去外面尋那些攤位問問。至于朱某這里無可奉告?!?/p>
這是明確拒絕了,甚至帶著點戲謔,將皮球踢回了給沈凌。
沈凌眼神一冷,語氣也隨之加重:“朱谷主,沈某此番,乃是奉旨而來!代表的是當(dāng)今圣上!你確定要用這種態(tài)度,來應(yīng)對皇命嗎?”
他刻意強調(diào)了奉旨二字,試圖以朝廷皇權(quán)進行壓迫。
朱無奢放下茶杯,銀灰鬼面轉(zhuǎn)向沈凌,雖然看不到表情,但一股無形的天榜高威壓開始彌漫在空氣中。
他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多了一絲冷意:“指揮使,若非看在你是朝廷派來的份上,今日,你連這無奢樓的門,都進不了?!?/p>
這話已是相當(dāng)不客氣,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
沈凌心中怒意升騰,但并未失去理智。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道:“朱無奢!無相鬼市從建成至今,已逾一甲子!這六十多年,你們在此交易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聚集三教九流,換句話說已經(jīng)是屬于法外之地!”
“你真以為,是朝廷奈何不了你們嗎?若非歷代陛下默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覺得,這斜崖谷能一直如此相安無事地存在下去嗎?”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fā)冰冷,帶著赤裸裸的威脅:“現(xiàn)在配合朝廷,幫我等找出幕后之人,一切尚留余地。否則...”
“若我炎武衛(wèi)真要查辦你這鬼市,光是現(xiàn)成的罪名,我就能給你找出上百條!屆時,你這六十年的基業(yè),還能不能保得住,可就難說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朱無奢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那股天榜高手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向沈凌,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桌上的茶杯微微震顫。
尋常武者在這等威壓下,早已心膽俱裂,跪地求饒。
然而,沈凌身為炎武衛(wèi)指揮使,本身亦是八境界巔峰的高手,心志堅毅如鐵,更是代表著皇權(quán)尊嚴(yán)。
他強頂著這股令人窒息的壓力,脊梁挺得筆直,毫不退縮地迎上朱無奢面具后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卻又無比堅定。
“非是沈某愿意行此威脅之事,實乃圣命難違!陛下嚴(yán)令,必須揪出此獠!此乃死命令,沒有任何商量余地!”他緊緊盯著朱無奢:“只要谷主此次肯出手相助,我沈凌以炎武衛(wèi)指揮使的身份向你保證,只要我一日還在這個位置上,便可力保你鬼市,繼續(xù)像過去六十年一樣,無礙!”
話應(yīng)落下,頂樓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檀香裊裊。
兩股無形的氣勢在空氣中碰撞,交鋒。
朱無奢面具后的目光深邃難測,似乎在權(quán)衡著利弊得失。
良久,就在沈凌幾乎要以為談判破裂之時,朱無奢突然發(fā)出一陣低沉的笑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呵...哈哈哈...”
他笑著搖了搖頭,收回來外放的氣勢,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從未存在過。
他再次提起茶壺,為沈凌那杯未曾動過的茶水續(xù)上些許,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平和。
“指揮使言重了,何必動怒呢?請用茶。”
沈凌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知道對方這是松口了,但他并未放松警惕,也沒有去動那杯茶,只是靜靜地看著朱無奢。
朱無奢放下茶壺,身體向后靠了靠,雙手交叉置于腹前,緩緩道:“不瞞指揮使,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誰,是何來歷,朱某確實不知?!?/p>
沈凌眉頭一皺。
朱無奢繼續(xù)道:“此人行事極其謹(jǐn)慎詭秘,手段更是聞所未聞。我動用了鬼市不少力量去查,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痕跡。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他大概的動向,我倒是知道一些?!?/p>
“在什么地方?”沈凌立刻追問,身體不自覺的前傾。
“他已經(jīng)離開了南境?!敝鞜o奢肯定地說道,“一路往北,穿過中州地界,目前恐怕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東境了。他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蛘哒f,是在朝著某個特定的目的地前進。但具體要去往東境何處,目的為何,我就無從得知了?!?/p>
他頓了頓,總結(jié)道:“幕后之人的身份,我查不清楚,仿佛憑空冒出。但可以肯定,絕非尋常之輩。指揮使若要追查,便要去東境入手,繼續(xù)留在南境必然是一無所獲。”
沈凌得到這個關(guān)鍵信息,心中迅速盤算起,雖然知道的消息還是很少,但現(xiàn)在總算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比之前在南境大海撈針要強得多。
他立刻站起身,對著朱無奢鄭重地拱手一禮:“多謝谷主如實相告!此情,沈某記下了!告辭!”
說完,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頂樓。
他需要立刻將這個重要情報傳回皇城,并調(diào)整炎武衛(wèi)的偵查方向。
朱無奢獨自坐在茶案后,看著沈凌消失的背影,銀灰鬼面下的眼神閃爍不定,無人能窺知其心中所想。
他端起那杯已經(jīng)微涼的茶,輕輕呷了一口。
然而,無論是匆匆離去的沈凌,還是穩(wěn)坐釣魚臺的朱無奢,都未曾察覺到,就在這無相鬼市的外圍,那一片由小販自發(fā)形成,混亂嘈雜的散鋪區(qū)域。
一個身材瘦小,穿著一身不起眼灰色布衣、臉上戴著一張色彩鮮艷,略顯滑稽的紅臉面具的少年,正背著手閑庭信步般,在一個個攤位前慢悠悠地逛著。
他時不時停下腳步,拿起一件看起來古舊的兵器碎片,或者一株散發(fā)著異味的藥草,放在眼前仔細(xì)端詳片刻,然后又意興闌珊地?fù)u搖頭,隨手放回原處。
那姿態(tài),與周圍那些或急切或貪婪的尋寶者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個無聊的看客,似乎對于攤位上的這些東西沒有一個看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