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喬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和巨大的不解。
李向南趕緊扶住她微微發(fā)抖的肩膀,安慰了一陣,沉聲把整個案子的疑點、沈玉京毒殺案前后的經歷,查兇的經過,兇手的伏法,盡可能清晰又簡潔地說了一遍。
他刻意隱去了沈玉京在分別之際,托付他照顧林楚喬的那份心意,只挑揀了能說的部分。
林楚喬聽得渾身發(fā)冷,即使頂著六月的日頭,也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往上冒。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個從小一起長大、溫文爾雅、總帶著點書卷氣的玉京哥,竟然會以如此慘烈和詭異的方式差點離開人世。
之前受賄六千萬的事情,已經足夠她震驚好一陣!
此刻聽到李向南說有人在設計謀殺沈玉京,更是驚為天人!
“他……他最后……為什么會放棄追查兇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楚喬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
對普通人而言,一樁別有預謀的兇殺案的確讓人難以接受!
更何況,沈玉京被毒殺一事充滿了蹊蹺,而他,與林楚喬早期住在一個家屬院,兩家算是非常熟悉的鄰居。
李向南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想起沈玉京最后那解脫又帶著無盡遺憾的眼神,低聲道:“他說了些……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林楚喬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抽噎著問。
“嗯,”李向南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些,“他提到了你。說……你跳皮筋的時候他愛去搗亂……還說記得有次為了讓你上他的自行車,故意把你的車胎扎了,卻被老師抓個正著……”
李向南緩緩說著,這些都是沈玉京斷斷續(xù)續(xù)的囈語里拼湊出來的零碎片段。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林楚喬的反應。
林楚喬聽著聽著,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些早已塵封在記憶角落、模糊不清的童年瑣事,此刻被李向南用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復述出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子,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坎上。
那些遙遠的、帶著槐花香氣的夏天片段,那個總是壞壞笑著、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小小少年身影,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攫住了她。
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再是剛才那種震驚的抽泣,而是徹底宣泄出來的悲痛。
她泣不成聲,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最后,又變成一尊雕塑一般,無聲在旁流著淚,是為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為那份深埋心底、至死才流露出的細膩情誼,也為這殘酷而冰冷的真相。
此刻,林楚喬仿佛又從沈玉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沈玉京青春時期愛著自己,而自己青春時期愛著李向南。
她自己對沈玉京沒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只是感慨一個相熟的人就這么離去的復雜。
是不是此刻,李向南的心中對自己其實也沒有多余的感情呢?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要離去,向南的心里會像自己一樣,泛起漣漪嗎?
推己及人,林楚喬心中潮起潮落,無法自已。
李向南沒有勸慰,只是默默地遞過去一方洗得發(fā)白的手帕。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林楚喬哭了很久,才慢慢平復下來,眼睛紅腫得像桃子。
她攥著李向南的手帕,聲音沙啞地問:“他……他就說了這些?沒再說別的?”
她心里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沈玉京最后的話,似乎應該還有點什么……關于她?或者關于李向南?
李向南看著她紅腫卻依然清澈的眼睛,心里掠過沈玉京那句“對她好一點”的囑托,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他時間不多,很混亂……就說了這些零星的。”
林楚喬低下頭,看著手帕上洇開的水漬,沉默了很久。
湖風吹過,帶來荷葉的清香,卻驅不散心頭的陰霾和那巨大的謎團。
“那個白鶴洲……”她抬起頭,眼神里除了悲傷,多了一絲迫切和堅定,“到底是什么?找到它的意義,是不是就能找到兇手?”
李向南的目光投向湖面深處,那里荷花搖曳,光影明滅,如同這深不見底的案件,也像白鶴洲一樣飄忽不定。
“是鑰匙?!彼曇舻统粒瑤е环N不容置疑的冷冽,“一把能解開所有謎團,也能要人命的鑰匙。我總覺得,這東西……離我們并不遠。守著它的人,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還要急。”
他話音未落,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遠處柳蔭深處,一個穿著灰色干部裝的身影似乎朝他們這邊飛快地掃了一眼,隨即又隱沒在樹影里,快得像幻覺。
李向南的心猛地一沉,脊背瞬間繃緊。
是錯覺?還是……這平靜湖邊的風,已經帶著腥味兒了?
林楚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晃動的柳枝和粼粼波光,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但她敏銳地察覺到李向南周身氣場瞬間的變化,那股子屬于刑偵顧問的銳利和警惕,無聲地彌漫開來。
“怎么了?”她緊張地問,手指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角。
李向南收回目光,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朝林楚喬伸出手,臉上恢復了那種沉穩(wěn),但眼神深處,卻像結了冰的湖面,底下暗流洶涌。
“走吧,風大了。我送你回去。”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林楚喬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白鶴洲的名字和隱藏在暗處的眼睛,像一片無形的陰云,沉沉地壓在了什剎海明媚的夏日午后。
被他拉起來之后,林楚喬攏了攏自己的包,把兩個空汽水瓶提著,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邊走一邊問道:“向南,你說人真的會有來生嗎?”
李向南轉頭看他,認真道:“或許是有的!”
林楚喬點頭:“那我希望來生,沈玉京能做個好人!行刑那天……”
“我去接你!”李向南也看向湖面,“人的一生只為了幾個瞬間而活。希望他看到我們,會痛徹心扉,帶著這一世的體悟好好把來世活明白!”
林楚喬渾身一震,驚愕道:“我遇見過這么這么多人,很少有人能像你活這么通透的!”
李向南朝前伸了伸手,微微一笑,引路走起來,“別人委托的事情,我干完了!現(xiàn)在可以說說我們的事情了!”
“我們?”林楚喬疑惑。
“嗯,12號地塊后頭有一塊輕工業(yè)用地,胡市長答應我,如果我?guī)椭M快解決掉跟安家三方合作推進項目的事情,就可以給我們去建衛(wèi)生巾廠!”
“???”
剛剛心潮低沉的林楚喬,瞬間被這一句話帶向了高潮,整個人霎時間充滿驚喜,而更讓她震驚的是李向南的下一句話。
“幼薇說了,她出錢,你出人,我出地,咱們三方合作!統(tǒng)一建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