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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3章 禍害還是死了的好

這些日子,時婉珍接了繡娘的活計。

她繡工算是不錯,又有侯府主母特意安排,工錢比市價高出一成。

她與袁嬤嬤相依為命,一起做繡工,日子過得甚是安寧。

時婉珍早將兒女拋諸腦后。說到底,她骨子里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說什么為母則剛,她實(shí)在剛不起來。

可乍然被衙吏找上門,通知她說她兒子犯了事要判死罪,她便一下慌了神。

這世間,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已然所剩無幾。

父母都不在了,胞弟時成軒自顧尚且不暇,遑論照拂于她。

便只剩一雙兒女。可那對兒女當(dāng)真靠得住么?

時婉珍心里明鏡似的。兒子都敢對她動手了,這般涼薄的骨肉,如何能指望得上?

可時婉珍仍是哭得肝腸寸斷。

時云起懶得理會,只冷聲扔下一句“請姑母莫要去擾夏兒”,言罷便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夜色如墨。

時婉珍哭得倦了,又在少主府門前的石階上呆坐許久。待夜風(fēng)拂干了淚痕,這才蹣跚歸家。

“我去求過了,”她對袁嬤嬤道,“起哥兒不肯應(yīng)?!?/p>

袁嬤嬤溫聲勸慰,“盡了心便好,夫人且寬懷。您晚膳還未用,老奴這就去熱來?!?/p>

時婉珍確是餓了。這夜,她比平日多進(jìn)了兩碗飯。

常山子爵府內(nèi),宋承澤正與家人說起宋瑞仕販賣胞妹、勾結(jié)外人火燒建安侯府一事。

宋夫人手中茶盞“當(dāng)啷”一聲磕在案幾上,指尖發(fā)顫,“我說什么來著,那就不是個好的!簡直是個禍根!幸而沒讓他住進(jìn)府里,否則一家老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宋承澤神色凝重地頷首。

滿座親眷俱是背脊發(fā)涼,冷汗涔涔。

“聽聞要判絞刑?!彼纬袧沙烈?,“端看建安侯是否追究到底。若他出面求情,朝廷或許能網(wǎng)開一面?!?/p>

“求情?”宋夫人冷笑接過話頭,“侯爺除非被驢踢壞了腦子!縱火劫掠之仇,還要替仇人求情?”

“到底是他姑母的兒子?!?/p>

“姑母的兒子又如何?”宋夫人鳳眸一挑,“這次是沒出人命,若真燒死了人,侯爺哭都找不著墳頭!再說,這等禍害若不除根,來日只怕要變本加厲。”

宋承澤點(diǎn)頭,“夫人高見?!?/p>

宋夫人下頜微揚(yáng),斬釘截鐵道,“等著瞧吧,侯爺不催促早日行刑,便算是顧念親情了?!?/p>

“夫人說得對?!彼纬袧深D了一下,繼續(xù)贊,“看得遠(yuǎn)。”

俗話說,從小看大,小小年紀(jì)就這般兇狠,再長大幾歲,恐怕看誰不順眼就手起刀落。

眾人七嘴八舌,一致認(rèn)為,禍害還是死了的好。

深夜,時云起走進(jìn)東宮朱門時,檐角銅鈴正被北風(fēng)吹得錚錚作響。

太子蕭治在北宸殿偏閣召見了他。

案頭攤開的《北翼政要》,還壓著明德帝回京的進(jìn)程急報,朱批墨跡未干。

時云起斟酌再三,將妹妹的意思婉轉(zhuǎn)道來。末了,他伏首行禮,“臣代舍妹叩謝殿下恩典?;识骱剖帲瑳]齒難忘?!?/p>

太子聽完時云起轉(zhuǎn)述的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的邊緣,良久才嘆道:“是本宮考慮不周,倒讓皇妹在這般境況下還要費(fèi)心?!?/p>

時云起見太子能聽得進(jìn)勸諫,緊繃的肩膀不覺松了幾分。只要詔書未用印,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那邊御史臺還當(dāng)是自己的諫言起了作用,下朝時幾個御史互相遞著眼色,頗有些自得。

又想著海晏公主的兒女此番沒討著便宜,一時竟起了惻隱之心。次日早朝便由御史大夫出面,當(dāng)廷為海晏公主子女請封。

太子順勢準(zhǔn)奏,當(dāng)即下詔:晉封海晏公主與駙馬的嫡長子為衛(wèi)北侯,食邑八百戶;兩個女兒分別冊為儀和郡主、儀泰郡主,各賜湯沐邑三百戶。

如此,倒也算皆大歡喜。

一連數(shù)日,少主府門前車馬絡(luò)繹不絕,朱輪華轂塞滿了整條街巷。

各色賀禮源源不斷抬進(jìn)府中,珊瑚玉樹、錦緞?wù)渫娑逊e如山,連正院的回廊都擺滿了箱籠。

北茴帶著仆役們忙得腳不沾地,大冬天的額上沁著細(xì)汗,卻還得強(qiáng)撐著笑臉迎客。

眼見庫房將滿,她只又命人開了西廂的幾間屋子暫存。偏生收賀禮還有些門道,譬如收了張大人家的,拒了李大人府的,怕隔日便要傳出拉幫結(jié)派的閑話來。

“再這般下去,估摸著要把后院的花廳也騰出來了?!北避钊嘀嵬吹难?,望著庭院中仍在不斷抬入的描金禮盒,不由輕聲嘆道。

府門外,新到的馬車又排起了長隊。

護(hù)國公府的曾媽媽與王媽媽受召而來,此刻正在內(nèi)室向時安夏道賀。

“老奴當(dāng)年初見公主時,便知您定是福澤深厚之人。\"曾媽媽欠身笑道,眼角細(xì)紋里堆滿恭謹(jǐn)。

王媽媽也道,“正是這話。自那年沾了公主的福澤,老奴家中年年順?biāo)??!彼龑⑹种绣\帕疊了又疊,顯是歡喜得緊了。

二人一來就得了厚賞,吉祥話兒一串一串往外蹦,似檐下銅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個不停。

她們至今還念念不忘當(dāng)年某個冬夜,眾人圍坐一團(tuán),喝著熱茶,吃著瓜子糕點(diǎn),復(fù)盤辦差的過程。

那是一生中最難以忘懷的經(jīng)歷,每每想起來,就情不自禁嘴角往上揚(yáng)。

時安夏輕聲問,“兩位媽媽可知今日我邀約你們過府,是為了什么?”

二人對視一眼。由曾媽媽先開口,“是……因著我那兒媳婦,犯了公主的忌諱?”

王媽媽更加忐忑,“聽我兒媳婦說,她原先是長公子的乳母,如今才幾日,就被調(diào)去了小姐身邊。可是侍候得不好?”

曾媽媽的兒媳婦也是這情形。她眼巴巴地瞧著公主,心道許是兒媳婦做得不好,公主瞧著她們的面子,又不好直接攆出去,今日才專門叫了她們來。

這一想,兩位媽媽臉色凝重。辦差沒辦好,對她們這樣的人來說,就是恥辱。

“恰恰相反?!睍r安夏一直念著二人當(dāng)年的相助之情,卻也是實(shí)話實(shí)說,“你二人親自調(diào)教的兒媳婦,自是辦差辦得最好的。”

二人聽了齊齊心頭一喜,同時又不太明白,為何辦差辦得好,卻還被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