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國被院子外頭的動靜給鬧醒的。
媳婦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翻了個身,但人沒醒。趙振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套上大褲衩子,打開了自家院門。
門外原本吵吵的兩幫人瞬間噤聲,齊刷刷地看向他,那場面就像戲臺上突然靜下來的幕布,有點(diǎn)滑稽,又有點(diǎn)讓人摸不著頭腦。
有病吧,一大早在他家門口吵架?
他壓抑著怒氣說:“想吵吵去村里曬壩那邊吵去!”
說著就招呼小白和小紅去“攆客”。
“慢著!”
“振國別忙!”
說話的是崔明義和李博,兩人趙振國都認(rèn)識,只是剛才混在人群中,他沒留意到。
李博這邊,一個穿著得體的中年人站出來,一臉正色地說:“我接到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電話,說是要送振國同志進(jìn)京...你們趕緊給我讓開,別耽誤了正事!”
崔明義這邊,一個干部模樣,手里還揣著個本子的人擋在那中年人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們接到舉報,說趙振國涉嫌投機(jī)倒把,我們得帶他回去接受調(diào)查...”
劉賴皮一見趙振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蹦了出來,指著趙振國就大喊起來:“沈領(lǐng)導(dǎo),就是他!他投機(jī)倒把,我親眼見過的…”
他這一喊,場面頓時又亂成了一鍋粥。
為首的蔣國柱和沈長河剛才已經(jīng)掏過工作證了,他倆平級,導(dǎo)致兩伙人誰也不服誰,僵持不下!
沈長河甚至覺得蔣國柱在搞腐敗,趙振國搞投機(jī)倒把證據(jù)確鑿,蔣國柱居然鬼扯什么領(lǐng)導(dǎo)要見趙振國。他一個壞分子,有啥好見的?還京城的領(lǐng)導(dǎo),這不吹牛皮吹上天了嗎?
他不僅寸步不讓,還硬氣地朝蔣國柱要文件。
蔣國柱被氣得夠嗆,領(lǐng)導(dǎo)點(diǎn)名要見趙振國,這哪兒來的文件?他恨不得把沈長河拎起來晃兩晃,讓他清醒清醒。
趙振國大概弄明白咋回事了,感情兩幫人都在搶自己!不過一個是壞事,另一個,看李博的眼神,怕是好事!
也就是這年代通訊太不發(fā)達(dá)了,要不手機(jī)直接打個電話,啥事兒都沒了。
“大家都別吵了,聽我說一句?!壁w振國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我趙振國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們查。但是,事情總要弄個明白,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帶走?!?/p>
吵也吵不明白,正主說話了,兩撥人在帶頭領(lǐng)導(dǎo)的示意下都安靜了下來,等待他的下文。
“說我投機(jī)倒把的,拿出你們的真憑實據(jù)來。不能光靠這人紅口白牙一說,就把屎盆子扣我頭上?!壁w振國冷靜地指著劉賴皮說道。
趙振國覺得崔明義這次行啊,比上次能多了,干這事情直接繞過了周大勇和劉和平,要不這兩人不可能不向他示警。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趙振國不怕。他吹了幾聲口哨,小白聞聲飛走了。
一群人就這樣聽著劉賴皮把趙振國的“罪證”說了一遍,沈長河聽完怒目而視,問趙振國:
“證據(jù)確鑿,我們來之前已經(jīng)去看過了,就如賴毛同志所說,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趙振國還沒開口,就聽見匆匆趕來的王栓住大喊:“我替振國同志說!”
王栓住帶著王大海等幾個民兵匆匆趕來,剛好聽見這一句質(zhì)問。
沈長河嗤笑一聲:“你哪個?你啥級別,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
蔣國柱立刻嗆了回去:“咋?不讓人說話就要抓人?你好大的威風(fēng)!”說著,他示意王栓住繼續(xù)說。
王栓住從懷里掏出幾張紙,大聲說:“我們村確實有木耳棚,也養(yǎng)得有鹿。但木耳棚是村里的集體財產(chǎn),不是趙振國的私產(chǎn),這是證明材料?!闭f著,他將其中一張紙遞給了沈長河。
沈長河將信將疑地接過紙,仔細(xì)看了看。
劉賴皮一聽這話,傻眼了,咋可能?自己媳婦曾經(jīng)在木耳棚里做過工,怎么會是集體的呢?
王栓住接著說:“至于鹿,那是我們村干活的牲口,也是村集體的。各位領(lǐng)導(dǎo)不相信,可以去地里看看。振國覺得鹿光干活太浪費(fèi)了,我們村就跟城里的酒廠合作,搞了點(diǎn)鹿血酒。昨天酒廠廠長還來了呢,這是合作協(xié)議?!闭f著,他又遞給沈長河一張紙。
沈長河看著那幾頁紙,左看看右看看,這…啥情況?這趙振國,難道真的是被冤枉的?
他原本是不想去地里看的,這一去不就等于承認(rèn)了自己信了王栓住的話嘛?他可不想這么輕易就被人說服。
可是,蔣國柱卻在一旁不停地拱火,說什么“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還一個勁兒地攛掇他去地里瞧瞧。
沈長河拗不過,只好跟著一行人來到了地里。
這一看,可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別的村里,都是牛拉著犁,在地里勤勤懇懇地干活,而他們村呢,嘿,還真是與眾不同,竟然用鹿來干活!
兩只鹿被套上了繩索,拉著犁在地里慢悠悠地走著,時不時還甩甩尾巴,顯得悠閑自得。
村民們在一旁笑著看著,仿佛這鹿干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
沈長河看得目瞪口呆,這鹿干活他還是頭一回見,真是新鮮事兒!
這下子,他不得不信王栓住的話了,原來這鹿真的是村里的集體財產(chǎn),不是趙振國的私產(chǎn)。
賴毛說的三樁罪證,種木耳、養(yǎng)鹿、還有私賣鹿血酒,樁樁件件都有所謂的材料。
蔣國柱怎么可能讓沈長河就這么把人帶走?他可不答應(yīng)!
沈長河只能帶著崔明義一行人灰頭土臉地走了,心里頭那個懊惱啊,本想著替錢嫂子出出氣,再順道撈個大功勞,結(jié)果卻鬧了個大沒臉,顏面掃地,這以后在自己這幫下屬面前可咋個辦么?
崔明義腸子都快悔青了,他真不該跟著沈長河跑這一趟,現(xiàn)在好了,惹了一身騷,還讓趙振國用那種眼神看他,好像他是背后的主使一樣。
他冤枉啊,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個劉賴皮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能輾轉(zhuǎn)幾層關(guān)系找到沈長河,這手段,可不像是個村里人能辦到的。
要是他查出劉賴皮背后的那個人,拿著這個人賣個人情給趙振國咋樣?他真沒準(zhǔn)備跟這貨不死不休??!
崔明義覺得這事兒,得好好合計合計。
解決了沈長河這個麻煩,蔣國柱催著趙振國收拾東西跟自己走。
李博看趙振國還有點(diǎn)猶豫,便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王老爺子想見你,飛機(jī)都在機(jī)場等著呢...”
趙振國不認(rèn)識蔣國柱,但李博是王新軍的的人應(yīng)該是信得過的。
他只得和王栓住三言兩語地交代了幾件緊要的事兒。
說完,就急火火地往家趕,跟媳婦絮叨了幾句,叮囑她照顧好家里,有事就找王栓住。
臨行前又去廚房給捯飭了點(diǎn)禮物,這才搭上了蔣國柱的車。
這時候的趙振國還不知道,想見他的人,可不只是王老爺子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