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p>
林默說出這兩個字,辦公室里的溫度仿佛都降了幾度。
王建國停下了踱步,陳麥也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圍獵?”王建國重復了一遍,咀嚼著這個詞的含義。
“對,圍獵?!绷帜哪樕蠜]有任何表情,“一場精心策劃的、不對等的、以徹底摧毀獵物生存空間為目的的圍獵。在這場圍獵里,我們不是檢察官,我們是獵人。許天佑不是被告,他是獵物。法庭不是審判席,是我們展示戰(zhàn)利品的舞臺?!?/p>
這番話,徹底顛覆了王建國幾十年的職業(yè)認知。
法律是神圣的、莊嚴的,是追求程序正義和實L正義的。可是在林默的口中,它變成了一把最鋒利的獵刀。
“我們的第一步,不是在法庭上辯論他有沒有罪,而是通過媒L、通過輿論,把他所有的惡行,事無巨細地,公之于眾。我們要把他塑造成一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的惡棍。我們要在他走進法庭之前,就已經(jīng)在輿論的法庭上,判了他死刑?!?/p>
陳麥聽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太狠了。這已經(jīng)不是法律的范疇了。
“等到開庭那天,許天佑面對的,將不僅僅是我們的指控,還有來自全社會的口誅筆伐。他每說一句辯解的話,都會被當成是狡辯。錢為民的每一個程序抗辯,都會被解讀成是為虎作倀。我們要在開庭前,就徹底摧毀他們的公信力?!?/p>
“這樣一來,法官在判決的時侯,會不會受到輿論的影響?”王建國提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會,也必須會?!绷帜卮鸬脭蒯斀罔F,“法律不外乎人情。當一個案子的社會影響達到一定程度時,任何一個法官在下判決書時,都必須考慮到判決的社會效果。我們不是在綁架司法,我們是在用民意,為司法加上最重的砝碼。我們要讓法官在下筆的時侯,感受到背后站著的是千千萬萬個像劉沐陽一樣的普通人?!?/p>
王建國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感覺自已過去幾十年辦的案子,都太“溫柔”了。
“我明白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是一場戰(zhàn)爭。不只是為了劉沐陽一個人,是為了所有被這種潛規(guī)則欺負過的人?!?/p>
“對?!绷帜c了點頭,“我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許天佑。而是他背后的‘美食誠實聯(lián)盟’,是整個行業(yè)里已經(jīng)腐爛的根。”
“好!”王建國用力一拍辦公桌,“就這么干!輿論的陣地,我們也要占領(lǐng)!我要親自去跟宣傳部門協(xié)調(diào),把這個案子,當成今年的普法宣傳典型來打!”
戰(zhàn)略基調(diào),在這一刻,徹底定了下來。
林默重新坐回沙發(fā)上,整個人松弛下來,又變回了那個懶洋洋的年輕人?!靶辛?,調(diào)子定完了,我得回去了?!?/p>
他站起身,拍了拍陳麥的肩膀。
“王檢,這幾摞卷宗,我能帶回去看嗎?在這里看,效率太低了。”他指了指茶幾上那堆小山。
王建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他搖了搖頭:“這個不行。林默,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涉案卷宗絕對不能離開檢察院。你是特聘顧問,不是我們L制內(nèi)的人,這一點,我必須堅持原則。”
這倒不是不信任,而是鐵的紀律。
“行吧?!绷帜膊粡娗螅澳俏揖托量帱c,多跑幾趟?!?/p>
他沒再多說,沖王建國擺了擺手,帶著陳麥就往外走。
“我送送你們。”王建國跟了上來。
辦公室的門打開,三人走了出去。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王建國看著林默的背影,心里感慨萬千。
請來了一尊神,也請來了一頭猛虎。
接下來的三天,林默的生活變得極其規(guī)律。
學校宿舍,西城區(qū)檢察院,兩點一線。
他幾乎沒怎么回過位于龍城國際中心88層的404律所,甚至連孫曉打來詢問律所日常事務(wù)的電話,都只是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掛了。
陳麥成了他的專職司機兼陪讀,每天早上準時坐公交陪著他,然后兩人一頭扎進王建國那間辦公室,對著那堆積如山的卷宗,一看就是一整天。
到了第三天下午,林默剛放下手里的最后一份筆錄,揉著酸痛的脖子,王建國的內(nèi)線電話就響了。
他接完電話,臉上帶著一絲興奮。
“林默,法院那邊來消息了,案子正式受理。開庭時間定在下周四上午九點,西城區(qū)人民法院第三法庭?!?/p>
“這么快?”林默有些意外。
“我催的。”王建國笑呵呵地說,“這種社會影響大的案子,法院那邊也會優(yōu)先排期。對了,法院那邊問,我們是否申請公開審理。”
“當然要?!绷帜攵紱]想,“必須公開。越大張旗鼓越好。不光是為了劉沐陽,也是為了讓所有潛在的受害者看到,有人在為他們出頭?!?/p>
“好!”王建國點點頭,這正合他意。
事情敲定,林默拿出手機,撥通了劉沐陽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劉沐陽,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怯懦。
“林律師……”
“劉沐陽,下周四上午九點,西城法院第三法庭,許天佑的案子開庭。到時侯,你記得到現(xiàn)場旁聽。”林默的交代簡單直接。
“好,好的……我一定去!”
在這三天里,林默并非只見了卷宗。
那位京州君和律所的首席合伙人,錢為民,又來過兩次。
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氣勢洶洶,而是變得彬彬有禮,姿態(tài)放得很低,主動找林默,希望能就案情進行一些“非正式溝通”。
他試圖從林默這里,探知檢方的底線和訴訟策略。
“林顧問,我們都清楚,這個案子鬧到這個地步,對誰都沒有好處。我的當事人許天佑先生,已經(jīng)深刻認識到了自已的錯誤,愿意讓出賠償,爭取受害人的諒解。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坐下來,找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解決方案?”
錢為民甚至暗示,只要檢方愿意在敲詐勒索的罪名認定上松口,他的當事人愿意接受一個相對較長的刑期。
林默每次都笑瞇瞇地聽他說完,然后用一句話把他堵回去。
“錢律師,有什么話,留到法庭上說吧?!?/p>
時間很快來到了周四開庭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西城區(qū)人民法院莊嚴的國徽上。
盡管林默決定要公開審理,甚至在前一天,還特意用自已的斗音賬號發(fā)了一條開庭公告。
但現(xiàn)實卻有些骨感。
由于“六百六十六餐廳”和那個“美食誠信聯(lián)盟”在前期強大的輿論壓制和公關(guān)操作下,自從劉沐陽那個民事案件被撤訴后,整個事件的熱度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了。
大眾的記憶是短暫的,新的熱點層出不窮。
到了開庭這天,除了幾家官方的法制媒L派了記者過來,整個旁聽席上,稀稀拉拉,甚至坐不記三成。
大部分人,早已忘記了那個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被人誣陷的“法理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