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已有兩年的曹漪蘭，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任性妄為完全不帶腦子的小姑娘，看到?？倒鬟@樣的作派，當(dāng)即明白自己的出現(xiàn)不受歡迎，打招呼更是不合時宜。

　　可是，話已經(jīng)出口，收也收不回來了。

　　她尷尬地一笑，上次行了個禮。

　　“大公主玉安。”

　　趙如念心思沒在曹漪蘭身上，冷不丁看到她，轎子里的手指微微攥了攥，“表姐怎么在這里？”

　　?？倒骱苁軐櫍皇峭耆溈v的姑娘，對曹皇后的侄女也稱一聲表哥，十分得體。

　　曹漪蘭指了指鄰近那一座宅子，苦笑。

　　“聽聞我夫君置了外室在此，我來看看?！?br>
　　她和蔡祁的事不是新聞，?？瞪硖幗麑m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同是姑娘家，?？倒鞑挥傻脤λ髀冻鰩追滞椤?br>
　　“蔡小侯爺也真是，等得了機(jī)會，我讓父皇說他幾句，堂堂開國侯府，當(dāng)真是半點體面都不要了么……”

　　曹漪蘭微微抿嘴，勉強(qiáng)笑了笑。

　　“多謝大公主，不過……不用麻煩了。”

　　說罷，她不等?？倒髟賱裎渴裁矗质乔飞硇卸Y，便告辭離去。

　　·

　　趙如念在轎子上坐了片刻，看著曹漪蘭的身影拐過那一道長長的青磚院墻，這才松口氣，朝丫頭示意。

　　門房拉開了門，看到是?？倒鳎质屈c頭又是哈腰，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擺放。

　　官家沒有兒子，這個?？倒魇枪偌椅ㄒ坏呐畠?，那可是當(dāng)朝皇太子一樣的地位啊。

　　“公主殿下，我們?nèi)隣斶€未回府。請，請殿下回宮去吧?！?br>
　　這已經(jīng)是趙如念第二次登門了，門房不知道為什么自家主子要回避著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小公主，但他只是一個下人，主子怎么吩咐就怎么做……

　　然而，這次趙如念卻不肯受他打發(fā)。

　　“我知道他在家里?！壁w如念略帶不滿地瞥一眼門房，又放低了一些聲音，“你去告訴張郎，他今日若不肯見我，我便不走，一直等他肯出來為止。”

　　門房為難地看著她。

　　“這……”

　　“你只管去報?！?br>
　　“是?！?br>
　　云朵在天空滾動，姿態(tài)不一，漸漸陷入幽暗的夜空。

　　天幕下的張家宅子里，緊合的大門打開，又慢慢地合上了。

　　春煦巷再次沉入夜色。

　　隔壁的別院里，曹漪蘭正坐在花廳里等待蔡祁回來。

　　自從曹漪蘭回了娘家，蔡祁便再沒有回過侯府。對外說是受不了父母的規(guī)勸和嘮叨，圖個清凈才搬出來的，但曹漪蘭并不這么認(rèn)為。

　　此刻，蔡祁那個青梅竹馬的韶月娘子，就坐在曹漪蘭的對面，拘謹(jǐn)不安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狂風(fēng)暴雨。

　　但奇怪的是，曹漪蘭帶著丫頭坐了許久，除了時不時張望天色，再沒有別的動靜，甚至重話都沒有說她一句。

　　郭韶月又是懷疑又是別扭。

　　她不時讓丫頭上茶上點心，把自己擺在小妾的位置，言行滿帶討好之意。

　　曹漪蘭不用茶點，也不理會她，只是正經(jīng)端坐著等待。

　　畢竟是大曹府出來的姑娘，端起架子，便讓郭韶月有些招架不住。

　　郭韶月出自官宦之家，但她的父親犯案前只做到從七品著作郎，和曹大姑娘的家世天壤之別。

　　因故，郭韶月在蔡祁面前慣是小意，溫柔似水，遠(yuǎn)遠(yuǎn)沒有曹漪蘭那般蠻橫的姿態(tài)。

　　郭韶月起初得遇蔡郎，倒是沒敢生出多余的心思，后來得知蔡祁和少夫人不睦，天天吵嘴打架，這才漸漸長出了野心……

　　她熟知曹漪蘭的事情。

　　這個曹大姑娘在汴京府是出了名的沒腦子，還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就為了要嫁給傅九衢做了很多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而且，她聽聞蔡祁娶曹漪蘭的原因是為了遮丑，兩個人私底下有了首尾，在曹家的威壓下，蔡祁不得不娶……

　　個中真相，郭韶月拐彎抹角地找蔡祁打聽過。

　　可這個蔡小侯爺，來樊樓飲酒作樂，對她也多番照顧，卻總是一到時辰就要回府，好像十分懼內(nèi)，對他和曹漪蘭的事情，更是絕口不提……

　　郭韶月心中的小九九始終打不開。

　　她渴望與蔡祁更進(jìn)一步，始終不得其法，又不好做得太過火，把如意郎君越推越遠(yuǎn)。

　　是樊樓的碎尸案給了郭韶月機(jī)會。

　　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父母雙亡，天見可憐，蔡祁外表紈绔風(fēng)流，其實十分仗義，不可能對她坐視不管，當(dāng)即讓她收拾細(xì)軟，搬到了別院里來。

　　郭韶月相信這是上天給她的機(jī)會，兩個人朝夕相處，情分自然而然就深了。

　　更何況，曹漪蘭長住娘家，兩個人疏遠(yuǎn)得很了。男人么，有一個如此善妒矯情的妻室，哪里會拒絕得了女人的溫柔小意？

　　郭韶月千想萬想，卻沒有想到剛剛住進(jìn)來第一日，沒有等回蔡祁，倒是把曹漪蘭等來了。

　　此時，面對曹漪蘭，郭韶月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

　　這個曹大姑娘，身上全是她看不起的品性，卻擁有她想要的一切，以至于，她不知該是輕蔑、嘲弄，還是羨慕、痛恨……

　　“少夫人，你用些點心吧?！惫卦聹芈曑浾Z，“皇城司案頭堆積，眼下又出了樊樓的案子，小侯爺一日萬機(jī)，想來沒有那么快回家，你也別餓著自個兒?！?br>
　　曹漪蘭的目光這才轉(zhuǎn)過來，落在她身上。

　　審視般打量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

　　“你在同我說話？”

　　郭韶月低垂眸子，“妾身斗膽，多嘴了。”

　　“不用。”曹漪蘭嘲弄一笑，“看見你我便飽了?！?br>
　　說罷，她似乎也沒什么耐心了，叫來佩兒。

　　“去備上筆墨?！?br>
　　佩兒瞥一眼主子的臉色，應(yīng)聲下去。

　　郭韶月不知道曹漪蘭要做什么，不敢離開，也不敢走近，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坐著，雙手交握，眼睜睜看著佩兒端來紙墨筆硯鋪在案上。

　　曹漪蘭挽袖疾書。

　　墨香陣陣。

　　一陣急速的腳步聲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靜。

　　蔡祁人還沒到，聲音先到。

　　“曹漪蘭，你又要做什么？”

　　聲音里滿是厭煩和壓抑的火氣，是那種尋常夫妻間才有的相看兩厭。

　　曹漪蘭筆下一頓，抬眼便看到蔡祁修長的人影從花廳外面沖進(jìn)來，風(fēng)塵仆仆，面如冠玉，一如既往的風(fēng)流倜儻，紅粉難比……

　　不像她，憔悴得瘦了一圈，昨年的衣裳全都不襯身了。

　　“呵！”

　　曹漪蘭滿是嘲弄地笑了一聲，低頭繼續(xù)寫。

　　蔡祁看她古怪，進(jìn)門先望向坐在角落里的郭韶月，上上下下打量，好像生怕她欺負(fù)了他的心上人似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

　　這模樣看得曹漪蘭心里發(fā)緊。

　　“我來探望你和你的心上人，看看你們生活可如意？”

　　蔡祁眉頭一蹙，“你不要張嘴就胡說八道……而且，此事和韶月無關(guān)。她只是在別院里借住幾日，等樊樓的事情一了，就會回去。”

　　曹漪蘭眼睛微眨，“你不準(zhǔn)備為她贖身嗎？”

　　這調(diào)侃又俏皮的語調(diào)，像極了以前兩個人做哥們兒的時候，曹漪蘭那隨性的樣子。

　　在成婚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蔡祁和曹漪蘭關(guān)系是相當(dāng)親密的，沒有男女之情，卻又比男女之情更為和睦快活……

　　只是時間過去得有些久了，大家好像都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初。

　　蔡祁有一剎那的怔然。

　　而郭韶月聽完這句話，下意識地望向蔡祁，那目光里的委屈和期待，讓蔡祁后背上如同長出刺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曹漪蘭問起以前，他沒有想過要為郭韶月贖身的事情……

　　男人為女人贖身，那就是要對她后半生負(fù)責(zé)了……

　　對蔡祁而言，關(guān)照一下郭韶月那是因為少年時的情分，可要不要納她回府，蔡祁并沒有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