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
孟德安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贊不絕口。
“這可是宮里才有的貢茶吧?侄女當(dāng)真是好福氣。”
茶香裊裊,氤氳了一室的暖意。
孟時嵐淡淡一笑。
“是外祖父疼我。”
王氏的眼睛,卻早已將這花廳的陳設(shè),打量了個遍。
墻上掛著的是前朝大家鄭思肖的《墨蘭圖》。
博古架上擺著的,是官窯出的青花瓷。
就連他們屁股底下坐著的椅子,都是上好的黃花梨木。
每一樣,都透著兩個字。
有錢。
王氏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酸澀和嫉妒,幾乎要從她的眼睛里溢出來。
她清了清嗓子,換上了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看向孟時嵐。
“時嵐啊,聽說你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受苦?!?/p>
“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回到了自己家里。”
“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心里也算是能松一口氣了?!?/p>
她說著,還煞有介事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
“只是……”
她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露出了幾分欲言又止的為難。
“只是,你一個女兒家,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在外面漂泊了這么些年,想來,也沒學(xué)過什么管家理事的本事吧?”
這話,問得就有些誅心了。
這不僅是在質(zhì)疑孟時嵐的能力,更是在暗示她當(dāng)不起鎮(zhèn)國公的家。
花廳里的氣氛,瞬間一凝。
就連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從顯,也微微抬起了眼皮,眸中寒光一閃。
孟時嵐卻依舊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她甚至還對著王氏,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她坦然道,“七嬸說的是?!?/p>
“時嵐愚鈍,確實不曾學(xué)過什么管家之術(shù)?!?/p>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正要開口,繼續(xù)往下說。
卻聽孟時嵐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再次響起。
“不過,這些年在外,獨自拉扯兩個孩子,柴米油鹽,人情往來,倒也親手操持過一些。”
“雖比不得七嬸這般能將偌大一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p>
“但想來,這世間的道理,大抵是相通的?!?/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了王氏的臉上。
“無非,就是‘真心’二字罷了?!?/p>
“待人以真心,理事以真心?!?/p>
“只要心正了,再繁雜的事務(wù),也總有理得順的時候?!?/p>
“七嬸,您說,我說的對嗎?”
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王氏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坐在她身旁的孟若水,見狀,連忙柔聲開口,替她解圍。
“姐姐說的是。”
她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憐地望著孟時嵐。
“姐姐受了這么多苦,還能有這般通透的心境,若水實在是佩服?!?/p>
她說著,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周從顯。
“想來,也正因如此,才能得姐夫這般傾心相待吧。”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夸贊孟時嵐,可仔細一品,卻又不是那個味兒。
倒像是在說,孟時嵐能嫁給周從顯,不過是因為她會用些“真心”的手段,博取同情罷了。
雙兒站在孟時嵐身后,氣得臉都白了。
這個孟若水,當(dāng)真是好一朵盛世白蓮!
周從顯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他正欲開口。
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孟時嵐懷里的芙兒,卻突然脆生生地開了口。
“這位姨姨?!?/p>
小姑娘仰著臉,看著孟若水,一雙大眼睛里,寫滿了純真的不解。
“你為什么,要用那種眼神,看我爹爹呀?”
孟若水的身體,猛地一僵。
芙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花廳里,瞬間落針可聞。
孟若水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又變得慘白。
“我……我沒有……”
她慌亂地擺著手,聲音都帶上了一絲哭腔。
芙兒卻歪了歪小腦袋,一臉的困惑。
“可是,我以前見過一個姨姨,也是用這種眼神看爹爹的?!?/p>
“后來,那個姨姨,就被爹爹派人打斷了腿,扔出去了?!?/p>
小姑娘的聲音,天真無邪。
說出來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孟家旁支的那些人,看向周從顯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驚懼。
這位英國公府的世子爺,傳聞中殺伐果斷,手段狠戾。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就連對一個心悅他的女子,都能下此狠手!
周從顯聞言,卻是微微挑了挑眉。
不愧是他的女兒。
這護短的勁兒。
像他。
王氏的臉上僵了一下,第一次上門就冠上覬覦姐夫的帽子,她家的姑娘都不用做人了!
她轉(zhuǎn)頭對孟若水咬牙道,“家里縱得你無法無天,叫你插嘴,現(xiàn)在叫人誤會了!”
孟若水的身體,搖搖欲墜,臉色白得像一張紙。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母親責(zé)罰,是若水無禮?!?/p>
孟德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怎么也沒想到,今日的拜會,竟會演變成這般難堪的局面。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個笑容,站起身來,對著周從顯和孟時嵐拱了拱手。
“世子爺,時嵐侄女,小女無狀,看在她年紀小的份兒,還望海涵。”
“是在下管教不嚴,回去之后,定當(dāng)嚴加懲戒!”
他說得情真意切,姿態(tài)放得極低。
孟時嵐見狀,便也順著臺階下了。
她柔聲對懷里的芙兒說道。
“芙兒,不許胡說?!?/p>
孟德安松了一口氣,但今日前來的真正目的,還沒說出口。
看來,得換個法子了。
他定了定神,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
“時嵐侄女,也別太責(zé)怪孩子,年紀小,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p>
他話鋒一轉(zhuǎn),將話題引到了正事上。
“說起來,今日前來,除了探望侄女,認個親之外,還有一事,想與侄女商議?!?/p>
來了。
孟時嵐心中冷笑一聲。
狐貍尾巴,終于要露出來了。
她臉上的神情,卻依舊平靜無波。
“七叔請講?!?/p>
孟德安搓了搓手,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是這樣?!?/p>
“你幾個堂兄,如今也到了該謀差事的年紀?!?/p>
“只是我們旁支,人微言輕,在京中也沒什么門路。”
他看向孟時嵐,眼神里充滿了期盼。
“侄女如今既已認祖歸宗,那我們便是一家人?!?/p>
“一家人,理應(yīng)互相幫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