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因為鎮(zhèn)國公殺敵太多,所以他外孫女身上就有煞氣?”
周圍的百姓們,先是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了一陣更加激烈的議論!
“這是什么狗屁道理!孟公戎馬一生,為我們換來了邊關幾十年的太平!沒有他,我們哪有安生日子過!”
“就是!堂堂英國公府,竟然聽信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和尚的胡言亂語,就這么磋磨功臣之后!”
“我看他們就是故意找茬!還在為世子爺入贅的事心里不痛快呢!”
“忘恩負義!簡直是忘恩負義之輩!”
群情激奮。
百姓們或許不懂什么高門大戶里的彎彎繞繞,但他們心中都有一桿秤。
誰是英雄,誰在保家衛(wèi)國,他們分得清清楚楚!
將保家衛(wèi)國的功勛,說成是害人的“煞氣”,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往所有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們心口上捅刀子!
趙氏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了極點。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耳邊嗡嗡作響。
事情,徹底失控了。
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高媽媽,眼神里充滿了淬了毒的怨恨。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老貨!
跪哪兒不好,非要讓她跪在府門口!
現(xiàn)在好了,被人抓住了把柄,大做文章!
今日之事一旦傳開,明日彈劾英國公府的折子恐怕就要堆滿御書房!
到時候,國公爺必然會大發(fā)雷霆,她也落不得好!
高媽媽哪里想到,幾年前那個在她面前畏首畏尾,任她拿捏的妾室,如今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手段狠辣!
這哪里是哭訴,這分明是誅心??!
她慌亂之下,只能朝著那游方和尚,拼命地使眼色。
那和尚也是個人精,眼看風向不對,早已在心中盤算好了退路。
接收到高媽媽的信號,他立刻會意。
他上前一步,雙手合十,對著孟時嵐微微躬身。
“阿彌陀佛?!?/p>
他從手腕上褪下佛珠,雙手遞到孟時嵐面前。
“女施主,因果循環(huán),天道輪回。”
鎮(zhèn)國公為國殺敵,刀劍無眼,生靈涂炭,總會有些怨氣纏繞?!?/p>
“這串佛珠,乃貧僧隨身之物,頗有靈性。今日便贈與女施主,隨身佩戴,可安神定心,庇佑平安?!?/p>
他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煞氣”之說,又給了孟時嵐一個臺階,更給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趙氏如蒙大赦,趕忙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大師的意思是,時嵐她……現(xiàn)在可以進去了?”
和尚宣了一聲佛號,微微點頭。
“善哉,善哉。”
“心誠則靈,女施主一片孝心,感天動地,早已化解一切?!?/p>
說罷,他便對著眾人再次行禮,轉(zhuǎn)身飄然而去。
趙氏扶著孟時嵐的手,看著她雙目通紅的模樣,唇角抖了抖。
都是千年的狐貍,且看誰的道行更高。
孟時嵐卻恍若未覺,面上依舊是那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
她任由趙氏半拖半拽地將她拉進了那道厚重森嚴的朱紅大門。
門外沸反盈天的議論聲。
門內(nèi),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廊廡之下,一眾仆婦垂手而立,個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周從顯站在影壁之后。
他什么都看到了。
他的眸色很深,像一潭千年寒淵,幽深得看不見底。
看到孟時嵐進來,他沒有立刻上前,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
她看著柔弱,卻又那般堅韌。
是不是從前她也是這般艱難。
所以,她就算冒著掉腦袋風險也要詐死離開。
趙氏沒想兒子還未離開,方才火辣辣地一幕好像扇在她的臉上。
“顯兒……”
周從顯的目光,終于從孟時嵐的身上移開,落在了自己母親漲紅的臉上。
他的聲音很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母親,祖母如何了?”
趙氏被他這一問,噎了一下。
她預備好的一肚子的話,就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上不去,也下不來。
“你祖母……你祖母……”
“母親?!?/p>
周從顯出聲提醒她,“是非曲直,我親眼所見,心中有數(shù)?!?/p>
“現(xiàn)在,祖母的病要緊?!?/p>
說罷,他不再看趙氏,徑直邁開長腿,越過她,走到了孟時嵐的面前。
他伸出手,寬厚溫熱的掌心,輕輕覆上了她冰涼的手背。
“別怕,有我。”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像一注暖流,瞬間驅(qū)散了孟時嵐心底最后的一絲寒意。
孟時嵐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那副全然信賴、全然依靠的模樣,讓周從顯的心,不由得一酸。
他牽起她的手,轉(zhuǎn)身,朝著老夫人所在的松鶴堂走去。
“我們?nèi)ヒ娮婺??!?/p>
趙氏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看著兒子那從未對自己展露過的溫柔側臉,氣得咬緊了牙關。
松鶴堂里,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藥味。
壓抑的氣氛,比之外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丫鬟仆婦們屏息斂聲,連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發(fā)出一絲聲響。
周老夫人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灰敗,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周從顯一進門,便松開了孟時嵐的手,快步走到床前。
“祖母?”
他單膝跪在床沿,握住了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許是聽到了最疼愛的孫子的聲音,老夫人的眼皮,竟真的動了動。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渾濁的老眼里,先是閃過一絲迷茫,隨即,在看清周從顯的臉后,瞬間迸發(fā)出了巨大的光彩。
“顯兒……我的顯兒……”
她的聲音沙啞干澀,像是砂礫一般。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反手緊緊地抓住了周從顯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
“你回來了……”
“你終于肯回家了……”
“祖母就知道,你不會不要祖母,不會不要這個家的……”
她渾濁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滾燙的淚水。
周從顯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祖母,孫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孫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