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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往事

周老夫人的喪儀,辦得肅穆而體面。

她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行走在這座她曾無比熟悉,又無比想要逃離的府邸里。

這里的每一處亭臺樓閣,每一片花草磚瓦,都曾是她噩夢的一部分。

她記得那個小小的,終年不見天日的西跨院。

也記得那條通往老夫人正房的,仿佛永遠(yuǎn)也走不到頭的青石板路。

如今再走過,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那些曾經(jīng)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沉重與屈辱,仿佛都已隨著上輩子而飄散。

風(fēng)吹過,廊下的白幡獵獵作響。

孟時嵐駐足,看著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

她想,或許,不是這座府邸變了。

是她自己,變了。

七日的喪儀,漫長而壓抑。

出殯那日,天色陰沉,仿佛也在為周老夫人送行。

芙兒和小胖喜也被接了過來,穿著小小的孝服,懵懵懂懂地跟在大人身后。

對于死亡,他們尚且沒有清晰的概念。

只是府里壓抑的氣氛,讓他們也不自覺地收起了平日的笑鬧。

忙完了這一切,已是半月之后。

府里的白幡撤下,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只是那座院子,從此徹底沉寂了下來,再也沒有肅穆的木魚聲,和繚繞的檀香。

孟時嵐帶著芙兒在后花園里散步。

芙兒已經(jīng)不像剛回來時那般拘謹(jǐn),拉著孟時嵐的手,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路過一片竹林時,芙兒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指著那片郁郁蔥蔥的竹林,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

“娘親,我記得這里!”

孟時嵐一怔,“你記得?”

芙兒用力地點點頭,“嗯!以前,奶娘帶我來這里挖過東西!”

她說著,還學(xué)著當(dāng)初的樣子,用小腳在地上刨了刨。

“奶娘說,是最好吃的筍!”

奶娘……竹筍……

這兩個詞,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孟時嵐記憶的閘門。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了。

就是這里。

當(dāng)年就奶娘帶著芙兒挖到埋藏在這下面的銀子。

卻被芙兒說破了。

她也是在這里挖到了她出逃的第一筆資金。

那是她和孩子們的買命錢。

也是她當(dāng)時,唯一的希望。

沒想到時隔多年,芙兒這個小丫頭,竟還記得。

孟時嵐的心頭,一時五味雜陳。

正出神時,周從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在想什么?這么出神?!?/p>

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身上還帶著幾分從演武場帶回來的汗意。

孟時嵐回過神,看著他,忽然彎唇一笑。

“在想,英國公府家大業(yè)大,世子爺可知,你家后院的竹林里,還埋著一筆不小的財寶?”

周從顯挑眉,顯然不信。

“財寶?”

他環(huán)顧四周,這片竹林他再熟悉不過,除了竹子,還是竹子。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孟時嵐笑意更深,她拉過芙兒,對周從顯道,“女兒可以作證?!?/p>

她將當(dāng)年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周從顯聽完,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沉默與愧疚。

他無法想象,當(dāng)年的她,是懷著怎樣一種絕望的心情,將自己和孩子的未來,全部寄托在逃離后的日子上。

而他,作為她的丈夫,卻對此一無所知。

甚至,他就是將她推入那般境地的罪魁禍?zhǔn)住?/p>

“時嵐,我……”

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千言萬語,都堵在了胸口。

孟時嵐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

“都過去了。”

她的眼神,清澈而坦然。

“我只是在想,周家的錢,恐怕連你這個世子爺,都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這話里帶著幾分揶揄,卻也沖淡了那份沉重。

周從顯看著她,眼底翻涌著濃烈的情緒。

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用力地抱著,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

“以后,不會了。”

他承諾道。

“以后我們家所有的錢,都?xì)w你管。”

孟時嵐在他懷里,笑出了聲。

周從顯是個行動派。

第二日,他便命魏尋和季小滿帶著幾個親信,將那片竹林挖開了。

當(dāng)五個個沉甸甸的木箱被抬出來,打開箱蓋,露出里面碼得整整齊齊,在陽光下閃著刺眼光芒的銀錠時,饒是周從顯,也微微變了臉色。

沒想到,英國公府里竟然藏著這么大一筆錢財。

這些銀子,足以讓任何一個普通人家,富足地過上十輩子。

這些銀子最后是如何處置的,孟時嵐沒有過問。

雙兒和魏尋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因著府里剛辦過喪事,一切從簡。

可孟時嵐卻拿出了自己的體己,為雙兒備了一份不輸任何高門貴女的嫁妝。

看著雙兒穿著嫁衣,被魏尋這個鐵塔似的漢子小心翼翼地牽著手,滿臉幸福嬌羞的模樣,孟時嵐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這個陪著她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妹妹,終于也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日子仿佛被春日的暖陽浸潤過。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有條不紊地發(fā)展著。

禹州。

成王府。

“砰!”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盞,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廢物!一群廢物!”

蕭恕面色鐵青,指著地上跪著的一名心腹,怒不可遏。

“本王要的是能開疆拓土的神兵利器!不是這些連靶子都打不準(zhǔn)的燒火棍!”

地上,散落著幾支嶄新的火銃。

這是他最新弄到手的一批,整整三十支。

可試用下來,卻發(fā)現(xiàn)問題百出。

不是炸膛,就是準(zhǔn)頭偏得離譜。

那心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王爺息怒!京城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說是工部新?lián)Q了督造,在工藝上做了些改良,許是……許是還不熟練。”

“改良?”

蕭恕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我看是有人,存心給本王使絆子!”

他沉吟片刻,眼中戾氣一閃。

“派幾個最得力的人,悄悄潛回京城,給本王去查!神機營那邊,到底是誰在搞鬼!”

“是!”

他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卻不知,他派出去的人,剛一踏入京城地界,便落入了周從顯布下的天網(wǎng)之中。

夜色如墨。

京郊的一處廢棄驛站。

幾條黑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