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也不喜歡京城嗎？”

芙兒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周從顯雙手顫抖地抱著女兒，眼角都濕潤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是，爹爹也不喜歡京城?！?/p>

芙兒也立刻高興道，“阿娘不喜歡，芙兒也不喜歡！”

“這里可好了！有秀蓮姐，秀舟哥，柱子哥，翠榮姐，還有胖喜弟弟?！?/p>

她掰著手指一一數(shù)過。

這些都是巷子里的小孩兒。

芙兒在京城的時候，同她一樣小，一起玩的就只有小骨頭了。

“姚安芙，這是你爹？”

同學堂住在隔壁巷子的小孩兒路過時，一臉好奇地看著從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芙兒攬著爹爹的脖子，“是我的爹爹。”

小孩兒走了，周從顯才看向女兒，“你叫周珈芙?！?/p>

芙兒立刻搖頭抗拒，“周珈芙就要回京的，我不要叫周珈芙！”

她又伸手指向家門方向，“爹爹，我們?nèi)タ磁窒驳艿馨伞！?/p>

周從顯這才意識到，女兒方才說的胖喜弟弟可能是……

“胖喜弟弟……是你阿娘生的孩子嗎。”

“當然，阿娘說和我小時候長得……”

“芙兒?！?/p>

芙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阿娘打斷了聲音。

姚十三從馬車上下來，還跟了三個一臉戒備的小姑娘。

她走向這個已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的男人。

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就將女兒抱了回來。

“時窈……”

他剛開口，她已經(jīng)抱著孩子轉(zhuǎn)身就回了家。

“砰”地一聲關(guān)上的門，隔絕了他的視線和想要問出來的話。

周從顯抿了下唇角，目光投向巷子尾的那家已經(jīng)空出來的宅子。

隔日，巷尾就有了動靜。

時不時有工人進進出出，敲敲打打。

時間也不長，就是把亂七八糟的前屋后院都稍微修整了一下。

三日后，新的人家搬來了。

沒人看到主人家是什么樣，只看到進進出出的家什。

東西不多，但是所用之物都是上乘。

這些事兒，姚十三全然不知。

她早就拖家?guī)Э?，收拾行裝，到了定縣。

姜興堯沒想到自己才不過走了不到一個月，妹妹就拖家?guī)Э诘貋砹恕?/p>

他率先一把抱起外甥女，“芙兒！想舅舅了嗎！”

“想！”

見到舅舅最高興的莫過于小芙兒了。

也只有舅舅才會無條件地滿足她所有的愿望。

她最愛舅舅！

嗯……也最愛阿娘。

縣衙不大，也陳舊，不知道住過幾任的縣令了。

姜興堯指著屋頂?shù)耐叩?，“幸好前幾日，我?guī)е税堰@屋頂?shù)耐叨紦Q了?！?/p>

“不然，你們和成王殿下都要住漏水屋了。”

“成王殿下？”

姚十三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定縣也是本王的轄地，姚兒能來，本王就不能來了？”

蕭恕從后堂轉(zhuǎn)了出來。

“窈兒？”姜興堯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蕭恕，再又看了一眼自己妹妹。

姚十三的眉心一跳，“哥，殿下說笑的?！?/p>

蕭恕的唇角一揚，“芙兒都叫了爹爹，怎么是說笑呢?！?/p>

姜興堯，“??！”

姚十三，“……干爹！”

她現(xiàn)在是知道了，蕭恕離京后已經(jīng)放飛。

現(xiàn)在哪里還有溫潤如玉的模樣。

再說下去，不知道還會再聽到什么荒唐話來。

她干脆牽著芙兒繞過他們，徑直朝著后衙走去。

姜興堯看著妹妹略顯狼狽的背影，他這才把目光投在蕭恕的身上。

“殿下，以前她是沒人護著，現(xiàn)在不同了，您若是……”

蕭恕唇角微微揚，“以前是沒人護著，現(xiàn)在這不是有了嗎。”

他心情大好地走出衙門。

姜興堯眉頭一緊，隨后追了出去，“殿下！我妹妹只能我護著！”

定縣要通水路，縣里沒有錢，只能向京里伸手。

但是河道的規(guī)劃，利弊，工期，造價。

縣令都要寫一份詳實的折子。

這道這折子還要層層遞交，縣里遞到州里，州里還要到府，最后才會遞到京里。

定縣的位置特殊，就像是群山腳下的一個小水潭。

周圍的小水潭們在一起才是一個湖泊。

可是這樣的地方值不值得花錢，不僅就要看當?shù)氐馁Y源，還要看當?shù)氐拈_發(fā)。

能不能成為一個千秋萬代的好事，就要看縣官的本事。

定縣馬上就要進入春種的季節(jié)。

此刻走進田間地頭，都能看到田間勞作的景象。

蕭恕站在河邊，看著看似無邊無際的河道，突然開口道。

“姜大人是新科狀元，卻派到了這樣的一個小地方?！?/p>

“可知陛下是何意？”

姜興堯看著蕭恕巍然不動的身影，隨后笑了下。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陛下讓臣下治哪兒，臣下自然就在哪兒?！?/p>

蕭恕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姜大人同柳大人一樣，倒都是個忠君愛國的好臣子?！?/p>

姜興堯的面色一冷，雖然他妹妹現(xiàn)在沒事，但是他只要一想到柳明翰讓她妹妹自裁，他就大為光火。

這樣的人談何忠君愛國，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罷了。

他沒有辯駁，只是說了句逾矩的話。

“恕下官無禮，下官初入仕途，對官場中，各個角逐勢力不盡了解，所以殿下方才問下官的話，是在代指自己嗎?！?/p>

新科狀元來了個小縣。

宗室親王來了個下州。

后面的慶總管冷汗都快下來了。

蕭恕卻笑了出來。

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笑了幾聲后道。

“姜大人可和本王不一樣，本王還是祝愿姜大人得償所愿?！?/p>

晚間時，蕭恕沒有回縣衙。

姚十三和雙兒去了糧倉，也還未回來。

姜興堯望著桌子上的飯菜，只是和外甥女兩人大眼瞪小眼兒。

飯還沒吃兩口，衙役就跑了進來。

“大人，楊柳巷的醉花樓，有人鬧事，報案人說是山里的土匪進城了！”

以前也有山匪鬧事，只是秦大人防范嚴密，少有事情發(fā)生。

況且自去年秋時，這邊一帶幾乎沒有山匪的活動了。

就連山民都說幾乎看不見山匪了。

這大半年都過去了，還以為沒有山匪了。

沒想到又出現(xiàn)了。

楊柳巷，有酒樓，也有風月場所，最容易出現(xiàn)尋釁滋事。

三個一身匪氣的男人當街橫坐在長凳上，一人手里拿著一攤子酒。

凳子下還困著一個店小二。

其中一人手里還摟著一個姑娘。

那姑娘嚇得花容失色，只是不停地朝著老鴇求助，“春姐，救我。”

春娘只能在一旁賠笑，“三位爺，這丫頭還沒調(diào)教好，只會爺?shù)臄∨d，三位上我們醉花樓，我保管找的姑娘給爺們兒伺候得舒舒服服的?！?/p>

那山匪將手中的酒壇子一扔，掐著那姑娘的下巴摸了一把。

“別以為老子不懂，你那些都是不知穿了多少回的爛鞋?！?/p>

“老子就要這樣沒調(diào)教過的，越烈越喜歡。”

姜興堯趕到的時候，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只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他推開人群走了進去，“何地人士，膽敢進城鬧事！”

為首的人瞇著眼睛看了他半晌，“你算哪根蔥，姓秦的都得在老子的跟前磕頭，你算個屁！”

姜興堯聽說這個故事，就是這個山匪以一個才剛剛出生的嬰孩相挾，逼迫秦大人磕頭。

秦大人磕了。

姜興堯讀了這么多年的書，現(xiàn)在初入仕途，正是一腔熱血的時候。

他當下拔出身邊衙役的佩刀，一刀砍中他的胳膊！

“算什么？本官算取你狗命的閻羅！”

斜對面的二樓上。

一雙眼緊緊盯著姜興堯的身邊，見他拔刀，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姚將軍，本王早就答應了你，會讓你見到兒子的?！?/p>

“姜大人新科狀元，前途不可限量，姚將軍只管放心便是?！?/p>

姚正梁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成王，“我什么時候才能和我兒子相認?！?/p>

蕭恕搖頭，“現(xiàn)在可不行，姚將軍現(xiàn)在還是“山匪”，相認了豈不是害了姜大人？”

“姜大人寒窗苦讀這么多年，才辛辛苦苦走到這一步，您一出現(xiàn)豈不是打亂了他的仕途?！?/p>

姚正梁握著酒杯的指骨緊了緊。

“殿下的事兒，姚某一定辦成，至于……”

他的視線朝下看了一眼，“姚某希望他的官途順遂一些?！?/p>

蕭恕唇角的弧度不變，“這是自然?！?/p>

“就是姚將軍御下之術(shù)，恐怕還有人不服。這才松懈一兩日，就能開始無視紀律作亂，本王所要的精銳可不能是這副模樣。”

姚正梁的眸色微沉，“帶著泥沙的河水，自然要沉淀些時日，才能看出什么是位置所用的水，什么是棄之不用的渣。”

說著他站起身來，“姚某定會給殿下一個滿意，也請殿下莫讓姚某失望?！?/p>

他站在窗前，那三個私自出逃的人正要一起圍攻姜興堯時，他曲起手指在唇邊吹響了口哨。

那三人的臉色一變，幾乎都是同時看向二樓的方向。

姜興堯剛想帶著衙役們迎上去的時候，那三人卻轉(zhuǎn)頭就跑了。

“怎么跑了？”

“大人追嗎？”

衙役們也是沒有想到，這幾人剛剛還不可一世，轉(zhuǎn)頭就跑了。

姜興堯的眉頭微皺，他下意識回頭。

酒樓的二樓窗戶半開著，里面沒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