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孩兒也都穿上了新衣裳。
學堂已經(jīng)放休了。
一隊長長的鏢局馬車慢悠悠地送到了府門口。
“請問可是姜家府上?!?p>鏢頭大哥,從懷里拿出鏢信,“這些都是送到貴府上的東西?!?p>姚十三一臉懵,“這是誰送來的?!?p>鏢頭,“托鏢人只落了一個孟字?!?p>她知道了,孟余山。
她哥看到這些,只怕要全扔了。
“我們不收,你們拉回去吧。”
鏢頭一臉的為難,“這位娘子,我們沒有退鏢的說法?!?p>“你們收了,怎么處理是你們的事,但我們要是不送到,我們就壞了規(guī)矩,日后誰還敢找我們走鏢?!?p>“沒有退鏢,那你們接鏢吧?!?p>姜興堯回來了,“這些東西我簽字,我再另外委托你們按原址拉回去?!?p>“這……”鏢頭還從未遇到這樣的事。
發(fā)鏢前所有的東西都會檢查一遍,這里頭大到貴重之物,小到小孩兒的小玩意兒,應有盡有。
幾乎放不下一位耄耋老人的拳拳之心。
姜興堯讓妹妹從書房給他取了筆墨紙硯。
在鏢信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隨后又重寫了一份委托。
“需要多少錢銀?!?p>鏢師拉了下鏢頭的衣袖,“人家的恩怨,咱們不好摻和?!?p>“咱們接鏢,走鏢就行了。”
鏢頭看了這家人一眼,確實,別人家的事兒,他們不能摻和。
鏢走到了任務就完成了,人家再原封不動地托鏢,也是人家的事兒。
滿滿十五個大箱子,五大車。
才進定縣不到一個時辰,又原封不動地拉走了。
……
遠在京城的孟余山還在沾沾自喜。
“老夫這回托鏢,鏢局沒有走回頭鏢的規(guī)矩,看他這回還怎么拒了老夫的好意!”
鎮(zhèn)國公府已經(jīng)重新打掃干凈。
這座御賜的超一品公宅院,規(guī)制已經(jīng)能夠得上王爺了。
可惜,一年到頭也住不到一個月。
這么多年,不是住舊,而是放舊的。
“還是將軍高!”
郭方抬手讓人將進來重新填炭。
孟余山,“別人打破腦袋想搶的東西,老夫都親自捧到他的跟前了,他還不屑一顧?!?p>郭方笑了下,“這不是跟將軍一個模子嘛,自己的前途自己掙?!?p>“定縣的堤壩修成,格局必變,不止是水路,還有周邊三山四水之地的農(nóng)耕,都會掌握在陛下自己手里?!?p>孟余山和才登基幾年的陛下不太熟悉。
“先帝留下的爛攤子太多,陛下能做到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令老夫刮目相看?!?p>郭方,“陛下將這么重要的地方交給姜大人,自然是倚重?!?p>“再加上未來岳家賀家日益鼎盛,將軍何愁國公府未來不盛?!?p>孟余山心情十分好地朗笑出聲。
“行啊,你現(xiàn)在比子彧還會拍馬屁了?!?p>郭方,“這不是郭子彧不在,屬下才有機會拍一拍?!?p>孟余山戎馬一生,手下無數(shù),朝中近半數(shù)武將都在他的手下磨礪過。
他也提拔過無數(shù)的人。
只是到了現(xiàn)在,身邊的人也不多了。
真心不足,敬重有加。
“孟公,英國公府的周國公來了?!?p>門口的小太監(jiān)是陛下專門派來的,孟余山鮮少在京,很多人都不認識。
這個小太監(jiān)厲害之處就是,認識京中所有的官員,包括其府上家眷。
陛下專門派他來幫鎮(zhèn)國公認人。
“讓他進來?!?p>孟余山臉上的笑容慢慢隱了下去。
這個小外孫女當年是在孟府生下的,府上長到四歲。
后來他再打聽來的消息。
六歲時和哥哥兩人被楚州一個姓姜的教書先生收留。
名字也從姚時嵐改成了姜時窈。
十六歲賣身入英國公府。
十八歲抬妾室,生下女兒。
二十一歲詐死離京。
短短百字的歷程,不知道有多少的苦楚。
周國公解下肩上的披風,臉上堆滿了笑意。
“久仰孟老將軍威名,今日終于得見!”
孟余山雙手握著拐杖,坐在原位上一動也不動。
“老夫腿腳不便,周國公隨意坐?!?p>鎮(zhèn)國公府上很冷清,只有孟公一個主子,下人也不多。
周國公已經(jīng)自動代入了孟余山的晚景凄涼。
“孟公您安坐就好,我自個兒尋個位便好?!?p>郭方已經(jīng)退下了,現(xiàn)在屋里只有孟余山和周國公兩人。
離孟公最近的凳子都在十步開外。
周國公看眼外頭,竟然一個下人也沒有。
沒辦法,只能自己搬。
周國公沒有想到,鎮(zhèn)國公府上的凳子都這么重!
“周國公,可要老夫幫忙?”
孟余山話是這么說,壓根兒動都沒有動。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周國公搬出一身的汗,才將凳子搬過來。
兩人坐在火籠邊上。
周國公頓了下抱拳道,“聽說孟公尋到了流落在外的外孫和外孫女,還未道喜呢?!?p>“聽說,聽誰說?!?p>孟余山倏地抬眼,已經(jīng)有些渾濁的眼懾人心魂,絲毫不減當年!
周國公的心底頓時一跳。
聽人說,自然是京城已經(jīng)傳遍了。
但是鎮(zhèn)國公府還未對外吐露只言片語。
就算傳得再真,孟公沒有親自開口,也都是傳言。
他現(xiàn)在為了一個傳言上門打探。
大意了!
周國公現(xiàn)在只懊悔自己的魯莽。
孟余山看著他汗如雨下的模樣,笑了下。
“聽說得沒錯,找到了,到時請封下來,還請周國公來喝一杯酒水?!?p>“自然自然!”周國公松了一口氣。
隨后他斟酌道,“府上的公子小姐沒有回京過年?”
孟余山,“他在任上,走不開?!?p>短短七個字。
周國公驚了下,孟公竟然這么迅速,都已經(jīng)給外孫安排好了。
“是,仕途自然重要,公子在任上,小姐現(xiàn)在在……”
他這已經(jīng)屬于厚著臉皮,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孟余山的眼掃過他,“怎么,這么關(guān)心我外孫女,是想說親不成?!?p>孟公這么直白的點出他的心中所想,周國公尷尬地笑了下。
隨后他挺直了脊背,“既然孟公直接爽快,我也不扭捏。”
“犬子周從顯,現(xiàn)在還未婚配,他……”
“我見過?!?p>“見、見過?”周國公的滔滔不絕被打斷。
孟余山的眼底沒有一絲的溫度。
“周從顯配不上我家嵐兒?!?p>寧愿詐死逃離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敝車恢纼鹤邮裁磿r候見過孟公。
“郭方,送客?!?p>孟余山已經(jīng)側(cè)過身,不再看他。
周國公費勁巴拉搬凳子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這會兒人都冒出來了。
“周國公這邊請?!?p>周國公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卻什么都不能說,最后只能袖子一甩地離開。
憋一路火氣的周國公,一進門就差點兒宋積云撞倒。
宋積云手里的一尊白玉觀音摔成兩截。
周國公劈頭蓋臉地指著她罵道,“老夫人收留你,不是讓你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的!”
他又看向地上的玉觀音,“這又是做什么。”
宋積云低著頭,“這是老夫人給世子請的送子觀音。”
周國公差點兒氣背過氣去。
前面的所有說看都沒成,剛剛在孟家被孟公直截了當?shù)鼐芰恕?p>現(xiàn)在,專門請回來的送子觀音摔成了兩截。
他兒難道這世就沒有姻緣,沒有子女?!
他看著地上觀音,顫抖著指著宋積云。
“滾,收拾好你的東西,滾出周家!”
“是?!?p>宋積云沒有半分猶豫,撿起地上的觀音轉(zhuǎn)身就出了英國公府。
大門口的管事,欲言又止地看了下國公。
當年宋家成了那樣,鬧得那么難看,老夫人都硬將宋小姐保了下來。
現(xiàn)在因為一座觀音,被國公爺趕走。
還不知道又要鬧成什么樣。
*
京城雞飛狗跳。
遠在千里之外的定縣卻是歡聲笑語。
過年的前一日,賀然和賀琢跑來了。
身后還背著大包小包!
里頭全是給大家伙兒的年禮。
“也不嫌累得慌!”賀琢忍不住嘲弄妹妹,“這些東西什么地方買不到?!?p>大多都是釵環(huán)首飾。
賀然瞪了他一眼,“你管我!我自己背來的!沒出力就不要多嘴!”
“好看好看,都是定縣沒有的樣式,我喜歡!”
姚十三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雙兒這個給你。”
“丹娘這個適合你。”
賀然這是第一次見丹娘,上兩回來都是春娘。
她性子開朗,自來熟,兩句話就和丹娘熟悉了。
“不不,這個太貴重了!”
賀然不由分說地直接上手插在她的發(fā)髻里。
“我娘買給我,我一次都沒戴過,放著也是浪費!給你正好!”
姜興堯知道她的性子,“丹娘你就收著吧,不然她半夜都能翻進你屋里塞給你?!?p>丹娘失笑,“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賀小姐?!?p>魏尋拍著身上的雪花走了進來。
“煙花都擺好了,可以出去放了?!?p>“走走走!放煙花去!”
芙兒和萱兒立刻手牽手跑出去了。
放煙火咯!
一屋子的人又熱熱鬧鬧地出去了。
一朵朵金色的煙花在黑夜中綻放,將所有人的臉都照亮了。
似乎所有人,這一刻眼底都染著幸福。
姜興堯這會兒才悄悄牽起賀然的手。
旁邊的魏尋也和雙兒十指相扣。
站在四人后面的賀琢,捂著眼睛默默挪了幾步。
這些人,要么要伴兒,要么有孩兒。
只有他。
孤家寡人。
早知道他就不來了!
與此同時的京城,滿城的大街小巷也在燃放煙火。
周從顯站在檐下,看著后花園方向燃放的煙火。
他們在定縣應當很開心吧。
他的唇角輕輕勾起。
似乎看見了煙火下他們一張張的笑臉。
“世子,該進宮了?!?p>玉珂抱著披風輕聲提醒道。
周從顯看了眼她手里的新披風,“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思?!?p>玉珠立即明白,將從前的舊披風拿了出來。
周從顯不讓兩人伺候,拿著披風轉(zhuǎn)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