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需要這么久?
僧人聲音平和,帶著常年禮佛的沉靜。
“燈明則心明,心明則路凈。”
說罷,他抬手虛虛覆在蕓司遙頭頂。
掌心并未觸碰到發(fā)絲,卻有股清潤的氣息漫過來。
“愿施主此后,無掛礙,無驚懼,歲歲長安,無憂無愁?!?/p>
話音剛落,玄溟緩緩收回手,袖口掃過她的手背,帶起陣微癢的風(fēng)。
蕓司遙看著自已泛紅的手背。
那里還留著他掌心的印子。
菩提子是送給他們的信物,不用歸還。
蕓司遙捏緊了掌中的菩提子,粗糲的觸感仿佛還烙在皮膚上。
她忽然低笑一聲,抬眼看向他始終平靜無波的臉龐。
“多謝大師了?!?/p>
身后還有很長的隊(duì)伍,蕓司遙站起身,并不打算再多做停留。
轉(zhuǎn)身時(shí)裙擺掃過門檻,帶起一縷極淡的風(fēng)。
玄溟淺淡的眸光掃過手,看向蕓司遙的背影。
殿外的日光涌進(jìn)來,在她身后織成一片朦朧的光,讓那背影顯得有些不真切起來。
古畫女妖,以吸人精氣增長修為。
她的名號(hào)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說女妖化形時(shí)總著一身紅衣,眉眼間帶著勾魂攝魄的笑。
短短半年已殘害十幾條人命。
官府派去的捕快、江湖上請來的高手,皆是有去無回,最后連尸身都尋不見。
玄溟垂眸,指尖在念珠上碾過,木質(zhì)的冰涼滲進(jìn)皮肉。
她生了一雙極艷麗的眉眼,似乎與尋常女子并無區(qū)別。
可只有對視時(shí)才能捕捉到——那雙艷色逼人的眸子里,藏著冷冽與漠然。
念珠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紅痕。
玄溟長長嘆出一口氣。
“……”
蕓司遙踏出殿門,強(qiáng)光撞進(jìn)眼里。
她下意識(shí)瞇了瞇眼,抬手遮在額前。
僧人的祈福儀式還在繼續(xù)。
檐下的陰影里,正有個(gè)老和尚端著半盞茶經(jīng)過。
“施主。”
他灰袍洗得發(fā)白,袖口卻漿洗得筆挺。
蕓司遙停住腳步。
老和尚呵呵笑道:“您在這兒住的可還好?”
蕓司遙看他穿著打扮,不像個(gè)尋常和尚,便道:“托寺中清凈,住得安穩(wěn)?!?/p>
老和尚:“玄溟那小子,性子悶,嘴又笨,這些日子可有輕慢到姑娘的地方?”
蕓司遙摸不準(zhǔn)他的意圖。
這老和尚看似隨意,問話卻帶著幾分探究。
“玄溟大師慈悲為懷,待人接物皆有禮數(shù),極好?!?/p>
老和尚又是笑笑,將茶盞遞給了她。
“嘗嘗嗎,后山云霧泡的?!?/p>
蕓司遙遲疑著接過,指尖觸到盞壁,微涼。
“茶?”
老和尚看著她的神色,眼底笑意更深。
“茶性儉,能滌蕩浮塵?!?/p>
蕓司遙看了一眼杯盞。
老和尚:“這世間的緣法,本就沒個(gè)定數(shù)。有的人生在一處,卻隔著千山萬水;有的人隔著光陰,倒像早就皈依佛門?!?/p>
蕓司遙立在原地,茶盞在掌心漸漸溫透。
老和尚:“我瞧著施主有緣,這杯茶,便贈(zèng)予你了。”
贈(zèng)茶?
蕓司遙還沒見過送一杯茶水的。
她心生奇怪。
這和尚并不畏懼她是妖,笑呵呵地與她攀談,卻不多作解釋,他故弄玄虛的說了個(gè)“緣”字,便告辭離開,往回廊深處去了。
蕓司遙在原地站了片刻。
老和尚話里那句,【有的人生在一處,卻隔著千山萬水;有的人隔著光陰,倒像早就皈依佛門?!?/p>
倒像是在提點(diǎn)什么。
她不是這個(gè)世界的人。
就連她自已來自哪里,又為什么去往各個(gè)不同的時(shí)空,自已也不知道。
她“死”了,被系統(tǒng)綁定,有了重回的機(jī)會(huì)。
歷經(jīng)七世輪回,她得到過什么,又失去過什么?
蕓司遙轉(zhuǎn)回身,老和尚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殿內(nèi)。
玄溟僧人身披月白僧袍,對著聽眾禪坐。
青燈常燃,古佛相伴。
他位于大殿中央,身形顯出幾分孤寂。
*
佛教中最經(jīng)典的舍身故事,莫過于佛祖割肉喂鷹、舍身飼虎。
以血肉之軀化解兇戾,終成大道。
玄溟留她在寺中,莫非也存著這樣一個(gè)“渡”字?
蕓司遙望著佛殿里那尊垂眸的金身,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
她是那盤旋在高空的惡鷹,是那伏在林間的兇虎。
和尚想渡她,以慈悲為引,以禪心為筏,立地成佛。
蕓司遙看著他全然陌生的臉,低聲喃喃,“好久不見了……”
“滄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