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上的重感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
蕓司遙睫毛顫了顫,先是感覺到一片模糊的光亮,刺得她下意識閉了閉眼。
耳邊有輕微的響動,像是誰在不遠(yuǎn)處翻書,紙張摩擦的沙沙聲,襯得周遭格外靜。
她緩了緩,再睜眼時,視線漸漸清明。
“畫妖!你醒了?!”
覺空丟下手里的經(jīng)文,驚喜的跑過來,“你都睡了快半個月了,師兄要我盯著你,生怕出什么岔子……”
半個月?
蕓司遙微怔。
覺空一拍光溜溜的腦袋,道:“哦不對,玄溟師兄把你帶回來才兩天?!?/p>
蕓司遙張了張嘴,卻沒成功說出話,喉嚨干得發(fā)緊,她道:“水……”
“哎,這就來!”覺空忙應(yīng)著,轉(zhuǎn)身往桌邊去。瓷杯碰著桌面輕響一聲,他倒了溫水,又拿起個小銀勺,舀了一勺小心遞到她唇邊。
溫水滑過喉嚨,帶走了些干澀的灼痛。
覺空看著她緩過勁,又忍不住追問,“玄溟師兄只說你受了傷,卻沒具L說哪里傷了,那些正道修士不知道后山那條隧道,按理說你應(yīng)該不會受傷???難不成有人闖進(jìn)來了……?”
蕓司遙喝了幾口水,才覺那倦意散了,腦子也清明起來。
“沒闖進(jìn)來,”
她看著覺空,忽然想起昏迷前那些混亂的畫面,神色微微恍惚?!啊覜]事,只是有點(diǎn)精力不濟(jì),短暫昏迷了幾天,休息休息就好了?!?/p>
蕓司遙后腰還在隱隱作痛,一動便牽扯著骨頭縫里的酸脹。
她試著稍稍側(cè)過身,那股痛感便順著脊椎爬上來,被褥下的皮膚還留著些灼熱的觸感,生出種怪異的滯澀,讓她不由得蹙緊了眉。
身上干干凈凈,想來是玄溟替她擦洗過,連里衣都換了身干凈柔軟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蕓司遙問:“你師兄呢?”
覺空撓了撓頭,道:“師兄還在禪醫(yī)堂養(yǎng)傷。”
蕓司遙一愣,“他受傷了?”
“是,”覺空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絞著衣料打了個結(jié):“也怪我……我當(dāng)時被人打暈在地,昏迷了好久。那些修士強(qiáng)闖進(jìn)后山,把里面住著的小妖怪……全殺光了?!?/p>
他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發(fā)澀,“玄溟師兄在山里翻遍了也沒找到你,便以為你也……”
蕓司遙聽完,眉宇微動,指尖卻在袖中悄然蜷縮:“他以為我也死了?”
“是。”覺空的聲音壓得更低。
“那他是怎么傷的?”蕓司遙擰眉,“是那群修士?”
“不是的……”覺空連連搖頭,抬眼時飛快瞥了蕓司遙一下,又慌忙垂下眼瞼,“玄溟師兄聽聞后山小妖都喪于修士之手,第二天就自請受罰,在佛前跪了整整一夜。他說……說自已罪孽深重,有愧于佛祖世尊……”
他頓了頓,喉結(jié)動了動才繼續(xù)道:“當(dāng)時好多人都在場看著,怎么勸都勸不住。玄溟師兄從山腳下就開始三步一拜——那石階本就冷硬,前一夜沒來得及打掃,嵌著不少碎石子……師兄是赤著腳叩下去,額頭撞在石上,血一下子就涌出來了,流得記臉都是……”
說到這里,覺空的聲音哽咽起來:“禪醫(yī)說他膝蓋骨裂了,額頭的傷也感染了,一路跪下來膝蓋磨出了血泡,骨頭都快露出來了……這才傷著了?!?/p>
三步一拜……赤著腳……
在佛教中,“三步一叩”是一種修行方式或表達(dá)虔誠的行為。
通過身L的禮拜來表達(dá)對佛法的恭敬、懺悔或修行決心。
……他懺悔什么?
“傻子?!彼吐暳R了一句,“佛若真有眼,該罰他這副自虐的蠢樣?!?/p>
覺空一愣,沒聽清,“什么?”
蕓司遙抬手,指腹在眉心輕輕按了按,那點(diǎn)力道似要揉散眉間攢起的郁色。
明明該怨他頑固,該恨他偏執(zhí),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偏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