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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陳硯不是好東西

陳族長這些日子一直在天人交戰(zhàn)。

他內(nèi)心是極舍不得陳硯的,可又怕讓族人跟著受難。

今晚陳硯來這么一遭,他倒是驚著了。

莫說村里如陳硯這般的十歲少年,就算他這樣當(dāng)了多年族長的人,也很難想到破局之法。

這法子能不能奏效姑且不論,單是這份借力打力就足以讓他冒一次大險(xiǎn)。

“老婆子,若此次能保住陳硯,我們陳族就要出一個(gè)大人物了!”

鄭氏看著族長眼底的亮光,竟有些恍惚。

去年陳硯考上秀才,老頭子也是如此神采奕奕。

……

一大早,陳家灣就熱鬧起來了。

先是族長請了族老們?nèi)ゼ依镒藭?huì)兒,旋即就是族長和族老們的兒子孫子們挨家挨戶喊人到祠堂門口的曬谷場。

然后他們就得知一件喜事——陳硯家要請全村吃席。

全村都在貓冬,整日吃的都是清湯寡水,突然知曉能吃席,大家自是高興,紛紛往陳得壽家涌。

同村人辦紅白喜事本就是全村來幫忙,如今還是要來陳得壽家白吃白喝,那更得出力了。

當(dāng)瞧見陳得壽要宰家里養(yǎng)的大肥豬時(shí),全村人就喜笑顏開。

整整一頭豬,忒豪氣了!

立刻有五六個(gè)殺過豬的去幫忙。

就這還不夠,柳氏將家里養(yǎng)的十幾只雞全殺了,還跟村里人又買了三十多只雞。

酸菜燉豬肉,大骨燉蘿卜湯,一籃籃雞蛋堆到陳得壽家的院子。

這么些東西想要在陳得壽家的灶臺(tái)上做出來是不可能的,村里人自發(fā)將家里的鍋拿到曬谷場,撿幾塊石頭往地上一堆就是簡易的灶臺(tái)。

大鍋往上一架,柴火一燒,肉香圍著祠堂往整個(gè)陳家灣飄。

家里東西不夠?

沒事,柳氏用錢買,就在族人手里買。

哪家沒攢幾個(gè)雞蛋去縣城賣?

哪家不養(yǎng)幾只雞?

哪家沒酸菜?

村里人得了錢,又聞著肉香,都覺得自已真是享了大福。

鄭氏看得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跟吃斷頭飯似的。

族長到底是讀過書的,又要常常與官府打交道,鄭氏自是知道犯人在處死前要吃得飽飽的上路。

這大鍋小灶的,處處還飄著肉香呢,再加上族長昨晚說的話,鄭氏脖子就有些涼。

除了鄭氏,還有人高興不起來。

那就是盧氏。

盧氏心疼啊。

請全村吃肉,再厚的家底子也得被折騰沒。

陳得壽和柳氏忙得腳不沾地,盧氏是說不上話的,只能坐在陳硯身邊嘀咕。

陳硯停下練字的筆,對盧氏道:“奶,這天下就沒白吃的飯。”

“就算想讓村里人幫著干點(diǎn)事,也用不著大魚大肉地招待?!?/p>

盧氏絲毫沒被孫子的話給忽悠住。

陳硯一早起床就心浮氣躁,背不下文章,就坐在桌子前練字。

寫了三張大字后,他心緒平和,不成想他奶奶盧氏坐到他身邊直嘖嘴。

“吃完這頓飯,他們要為我拼命的。”

陳硯用筆蘸墨,繼續(xù)練字。

盧氏倒是一愣:“拼什么命?”

“這幾天官差要來抓我,他們要幫我擋官差,可不就是給我拼命嗎?!?/p>

陳硯說得隨意,盧氏卻從長條凳上滑了下來,在地上摔了個(gè)屁股蹲兒。

她也顧不得疼,驚呼一聲:“啥?!”

陳硯邊寫字邊應(yīng)道:“奶你小點(diǎn)聲,讓村里人聽見不吃這頓飯,你孫子我可就沒命了?!?/p>

盧氏驚得趕緊捂著嘴,雙眼瞪大如牛眼。

不得了了,寶貝金孫犯大事了!

她也不敢問了,就怕外頭的人聽見。

自個(gè)兒從地上爬起來,尾椎骨疼得厲害。

又聽陳硯問道:“阿奶還覺得咱家虧著了嗎?”

盧氏不敢開口,只能搖搖頭。

她也不敢再跟陳硯說話了,就鬼鬼祟祟地退了出來,還順勢把屋門給關(guān)上。

可不能讓金孫跟別人說這些話。

再看院子里笑得合不攏嘴幫忙的族人,盧氏仿佛做了賊般心虛,趕忙鉆回自已屋子。

等晚上她非要問問老三究竟是怎么個(gè)事。

陳硯又寫完一張大字,覺得自已已經(jīng)徹底平復(fù),這才拿出時(shí)文集背誦。

越是困境,越要強(qiáng)大自已。

今日的午飯比平常要晚半個(gè)時(shí)辰。

來喊陳硯去吃飯的是陳青闈。

干了一年多農(nóng)活的陳青闈已被曬得黝黑,人瘦了許多,也變得寡言少語。

陳硯也沒什么心思與他閑談,堂兄弟就這般安安靜靜走到祠堂門口。

瞧見陳硯過來,已經(jīng)坐在席上的村里人們紛紛起身,笑著招呼:“秀才公來了!”

“托秀才公的福啊,也讓咱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p>

這話一傳出去,村里人“哈哈”大笑起來。

陳硯心想你們現(xiàn)在這么高興,一會(huì)兒吃完肉了可別吐出來還給我。

陳硯自是和族長族老們坐主桌。

族長倒是神色如常,族老們或憂愁,或憤怒,情緒不一。

陳硯渾不在意,起身為他們一一倒酒。

一位叫陳磐石的族老用手掌蓋住自已面前的杯子,神情不自然:“我一介白身,哪里能勞煩秀才公為我倒酒?我自已來也就是了?!?/p>

陳硯卻道:“我是族里的小輩,為族老們倒酒是本分?!?/p>

族老們深深看向陳硯,頗為動(dòng)容。

族長道:“這杯酒咱們受之無愧,就讓他倒吧?!?/p>

族老們早已知曉陳硯的事,也就不再阻攔。

陳硯給桌上眾人倒完酒后并未停下,而是走到旁邊桌子,凡是面前有酒杯的,都倒上酒。

村民們自是又驚又喜,趕忙起身雙手捧著酒杯去接。

說是酒杯,實(shí)際也都是各種粗糙的陶杯子,往常用來喝茶,到這種時(shí)候就各自拿來喝酒,形狀不一,也好分辨。

輪到陳老虎時(shí),陳老虎便嘀咕:“秀才公為我倒酒,不會(huì)喝了就要送命去吧?”

不等陳硯開口,同桌的人笑道:“就算真喝完就去死也值了?!?/p>

“有幾個(gè)人能喝上秀才公倒的酒?這事兒我能在老丈人面前吹一輩子?!?/p>

陳硯難得的良心有點(diǎn)痛。

他真不是個(gè)好東西。

盧氏更是差點(diǎn)把頭埋進(jìn)衣服里,就怕別人看不出她心虛。

坐在她旁邊的柳氏給她夾了塊肉,小聲提醒:“娘吃吧?”

盧氏將碗往一旁的孩子面前推,回過頭對三兒媳小聲嘀咕:“咱干這種喪天良的事,還怎么有臉跟他們搶肉吃?”

柳氏這筷子就拿不起來了。

滿桌子的雞湯、燉肉,看得人口水直流,大家也顧不得別人吃不吃,只管自已搶,吃得滿嘴流油。